劉巧娥抿了嘴角,眼裡掠過一抹痛恨,仿佛被火燙到了一般。
和慕道瑛同住在一片屋檐下,她豈能看不出他對自己的輕視?!
慕道瑛的輕視,從來就非直接的,露骨的,有意的,甚至他自己都無知無覺。
但那正是她所說的,居高臨下地包容。
一想到這裡,劉巧娥就覺得漲了一肚子的氣。
慕道瑛沉默無言,飯桌上氣氛尴尬。
劉巧娥撂了筷子,将碗筷冷冷一推,“我吃飽了,慕道友慢用。”
獨留慕道瑛,無言獨對滿桌菜色。
心中默想,他與劉巧娥,果真非同路人。
-
其實她應該溫馴一點,寬容一點,不要總像個一點就着的爆竹。
那樣興許人家還願意給她給笑臉,對她好點。
偏她這人生性古怪,早就習慣了不給人好臉色。
見慕道瑛的第一眼,她便對他暗自心動。
奇怪得很,她既愛慕他,又厭惡得他不得了。
或許是厭惡他的鮮淨高潔,厭惡他是個上天的寵兒,既有秀群的外貌,又有清貴的地位,千年難出的天資。
她的心底一直潛藏着一個邪惡的念頭。
他越是飄在雲端上,她越想将他拽下來,看他淪落滿身的泥濘。她想見他跪地求饒,見他落淚,見他毀容,見他被打碎寸寸的傲骨,見他變得跟自己一樣。
可那也隻是想想而已,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如何能拽落天上的白玉仙呢?
懷揣着滿心的怨毒與不甘,劉巧娥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照例閉上眼打坐入定。
劉巧娥走後,慕道瑛一人獨坐了片刻,深感其人之孤僻冷淡,油鹽不進。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縱有心同她修好,也不能一蹴而就。
便收拾了碗筷,不再他想,也回到屋裡趺坐閉目,靜坐參玄。
-
第二天一早,一縷日光照破天際,慕道瑛從入定中醒來。
想到昨夜的不歡而散,他心裡微微一沉。
慕道瑛并非全不通世事的小白花。想跟劉巧娥交好也是因為劉巧娥在合歡宮中地位卑弱,幾乎任人欺淩。
他知曉她有恨,有怨。有怨便有運作空間,或可說動策反,助他一臂之力。
這不光彩,慕道瑛知道。但如果她願意跟他走,他會竭力助她修行,給她個清白優渥的生活。
隻是到底要如何才能打開劉巧娥的心扉……
正思量間,門口忽然傳來陌生女聲。
“慕道長可在?”
慕道瑛過去開了門,隻見門前擁擠着七八個雲鬓羅裙的少女,個個鮮嫩明麗,夭桃秾李一般俏生生地綻放在早春的日光裡。
見他出現,人群小小騷動了起來。
“他來了!他來了!”
少女們神采奕奕,彼此交頭接耳。
慕道瑛凝眸,不解:“諸位道友是——?”
為首的一個紅衣女子,打扮尤為妖娆粗放,敞着胸脯,露出一抹鮮紅诃子,蔥綠下裙薄如蟬翼,透出兩條雪白長腿,雲鬓散亂,橫插幾根金簪。
見他現身,紅衣女子眼睛“噌”地一亮,興緻勃勃開口:“你就是慕道瑛?”
慕道瑛:“在下正是慕道瑛。”
又耐心詢問,“不知諸位道友前來有何見教。”
紅衣女子嘻地一聲笑開:“果然生得靈秀漂亮!我們幾個姐妹素聞道長大名,得知道長來到咱們宮裡做客,特地過來瞻仰道長天姿。”
“不知道長年歲幾何?可曾有婚配了?”
幾個少女一窩蜂地将他圍繞,七嘴八舌地問:
“對黃赤之道感不感興趣?”
“咱們這幾個姐妹可都盼望着能與道長春風一度呢!”
慕道瑛心裡微微一緊,不動聲色閃過其中一個投懷送抱的少女。
美人從來是美且自知的,慕道瑛自小便知曉自己的顔色或許生得比他人好些,身邊也不缺少女們的追逐。
隻是他性子冷淡闆正,便鮮少有女子敢直表愛意的。哪裡像現在這樣,一個個眼神發亮,恨不得立刻将他吃幹抹淨的。
慕道瑛一瞬間頭皮有點發麻。
見青年玉面生暈,避如蛇蠍的模樣,一衆風月老手們又嘻地笑開。
“道長别害羞呀。”
“道長難道還是個處子嗎?”
春光明媚,如花美眷在眼前,
慕道瑛卻合了雙目,心中歎了口氣,暗暗下定決心,若她們再往前一步,便是失禮,他也要嚴詞拒絕了。
孰料,正在這時,一道沙啞的,冷淡的嗓音如利箭一般貫入那莺啼燕語之中。
“李傾城。”
慕道瑛睜開眼,隻見劉巧娥一邊冷笑一邊走近,一直走到那紅衣女子面前,厲聲說,“大早上地就□□,浪到了你奶奶面前?!”
李傾城面色一變:“劉巧娥,又是你!”
慕道瑛被這直白得過于粗俗的話震驚了。
須臾間,劉巧娥就已寒着一張瘦臉,大踏步而來,薄唇一張,那如連珠炮一般的污言穢語便猝不及防灌入雙耳。
“若是癢了,就找根柱子自己磨磨,也好過騷到你奶奶門前丢人現眼!”
李傾城那方才還柔潤妩媚的面龐,霎時間鐵青了一片,杏子眼瞪成了豹子眼:“你!我發騷?我發騷也好過你這個醜八怪!沒人要的醜娼婦!”
言辭之粗鄙,你來我往,勢均力敵令慕道瑛瞳孔放大,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