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道瑛:“……”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因不能跟他行房而感到不甘,一時間倍感尴尬棘手。
慕道瑛素日裡持身極正,除卻幾個難得的好友之外,鮮少與女子接觸,又因為執掌刑名,難免端肅了些。
他不會哄女子,抿了抿唇,放棄了語氣:“在下不是這個意思,道友雙眼藏神,風清骨峻,如何算醜了?”
劉巧娥一怔,見他雙眼澄澄,“漂亮話誰不會說,我這人不看人說的,隻看人做的。”
慕道瑛其實有一雙溫柔的眼,平常瞧着玉素雪魄一般,凝望人時甚至多情。
這姑娘防備甚重,性子犟,慕道瑛略一思忖,反問說:“道友是覺得自己哪裡生得不好了?”
劉巧娥瞪圓了眼,噎住了。
覺得哪裡生得醜?她皺着兩道細長的眉,一時間犯了難。
仔細想想,自然是哪裡都不滿意的。但有時早上攬鏡自照,亦覺有些俊俏的楚楚風緻,隻是那些人瞎了雙眼,瞧不出自己的美。
說自己生得醜隻是她防禦的手段,真要說出個一二三四來難免有些滅自己威風的意思。
女人微惱紅了臉,“你難道不怕我臉上這塊疤?”
慕道瑛隻靜靜用他溫和的雙眼瞧她,隻是問:“此是天生還是後來?”
劉巧娥陰沉了臉:“受過傷,你管這些什麼?”
慕道瑛不願見她沉湎于自厭自棄之中,有意開解說:“常言之,梅花香自苦寒來。道友這傷想必傷得極重,傷口曆經痛楚方才愈合,正是值得贊揚的堅韌不拔之質。”
“這一塊瘡面,非但不醜,反倒愈見傲雪寒霜之美。”
劉巧娥一愣,捂住了臉,指腹下滾滾發燙,索性她瘡面本就發紅,一時間倒也瞧不出蹊跷。
她是絲毫不願在人前顯露出軟弱的,神情又故作冷淡,目含譏诮:“在下竟不知玉劍丹心竟也是如此花言巧語之輩。”
慕道瑛神情平靜:“在下所言皆出自肺腑。”
劉巧娥神情略微松動,慕道瑛見開解生效,心底松了口氣。
他與合歡宮的行事作風當真是八字不合,這一路而來,強撐着傷體打起精神虛與委蛇,如今這一口氣一松,眼前倏地一黑,險些立足不穩。
慕道瑛微不可察地皺了眉,下意識想強撐遮掩。
劉巧娥看他幾眼,冷不丁開了口:“你受了傷?”
既已被看穿,慕道瑛也不再作無用功,據實以告:“仙盟曾用過一些刑罰。”
劉巧娥皺了眉,語氣有點生硬:“……你等着,我給你拿些傷藥來。”
慕道瑛客氣:“有勞。”
劉巧娥冷淡:“總管将我指給你,自然不能見你死在這裡,養好了傷才方便合歡宮刑供。”
最後的“刑供”兩個字觸目驚心,慕道瑛置若罔聞,呼吸平穩如初。
隔了一會兒,劉巧娥便抱了瓶瓶罐罐回來。
她似乎鮮少關切人,語氣生硬地指着這堆傷藥,将這些傷藥的功效,使用方法,搭配劑量,一一跟慕道瑛說明。
慕道瑛一一聽得認真,末了,道聲:“多謝。”
等了須臾,眼前的女人卻直挺挺地像紮根在了原地,沒有離去的意思。
慕道瑛:“劉道友?”
劉巧娥的目光這才有些閃躲,喉口滾了滾,“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嗎?要不要我幫你上藥?”
間或觑他一眼,目光遮遮掩掩,卻十分赤-裸。
慕道瑛仿佛被人紮了一下,心裡隐約泛起一陣不适。
他默了一刹,嗓音已有些刻意的冷淡:“不必。”
劉巧娥臉色繃緊了,似乎也覺心虛,倒也沒再堅持,“我就守在門口。有事喊我。”
慕道瑛應了,待劉巧娥出了門,他看了幾眼門闆,默默走過去插上門闩,這才解開了裹身的那一襲麻布道袍,露出傷痕累累的身軀。
傷口的血肉與粗糙的麻布幹結在一起,脫衣的時候連帶着要揭下一小塊血肉來。
不一時的功夫,慕道瑛身上又見斑斑血迹。
其實,他的性子未嘗不比劉巧娥犟。仙盟内部不太平,幾大家明争暗鬥得厲害。
有人想逼問靈元的下落,有人想逼供他坐實靈元與魔門勾結,慕道瑛不肯,仙盟便用酷刑,酷刑用盡了,他仍不肯松動。
仙盟沒了辦法,隻好将他送到金庭玉台。
慕道瑛遵照劉巧娥的叮囑,将傷口一一抹了藥,不過須臾功夫,便感到疼痛大緩。
自古醫道不分家。慕道瑛也學醫,能瞧出這些傷藥之間的搭配大有講究。
倘若都是劉巧娥挑選——沒想到她修為平平,卻也長于醫道,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無人可小觑。
收拾妥當,他捏了個潔淨訣本想上床歇息。
見被褥淩亂,一床狼藉,慕道瑛微一頓。他素有潔癖,劉巧娥赤身裸體躺過,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睡了。
隻得折回桌案前那一方小小的青布坐榻上趺坐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