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湧出,林間浮霧未散,照得天地間金光四射,遍地璀璨。
一縷氤氲之氣自囟會飛出,慕道瑛緩緩睜開眼,淺淡雙眸浸潤天光,蕩滌塵情,如水無波,平凝堅定。
經過一夜打坐調息,他體内紊亂的氣機終于漸漸平順下來。
仙盟為防犯人脫逃,會封住犯人周天靈竅。
經過他一晚調息,已經沖開少許,但仍有大部分靈竅仍處于閉鎖狀态,一時半會也急不得。
正在這時,忽聽到水雲澗外有人呼喚“劉道友”的名字,慕道瑛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劉巧娥出面。
他隐約記起日出之時,曾經聽到細微動靜,料想劉巧娥那時已經出門。
慕道瑛便站起身,走到門前。
隻見門前站着個白衣少女,貌比花绮,冷若冰霜,十分眼熟。慕道瑛認出來那正是昨日海棠樹下那個,之後也跟劉巧娥一同捧盤。
那白衣少女瞧見他,面露驚訝:“慕……道瑛?”
青年個頭極高,瑰姿偉美,一襲簡樸的白麻道袍早已破舊不堪,但收拾得依然整潔幹淨。
初來乍到,對于合歡宮中的一切人和事,慕道瑛都秉承着謹慎的态度。聞言客氣而不失距離道:“正是在下,未知足下名姓?”
慕道瑛的氣質太過沖淡清疏,刹那間,竟令白夢離有些恍惚。
有多久了?
她有多久不曾見到過這樣的人物了?
她從前其實是見過慕道瑛的,那大概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三十多年前的春台論道上,她曾遠遠地瞧見過慕道瑛一眼,見他玄袍仗劍,樓台摘花,一舉奪得魁首。
在衆人歡呼喝彩聲中,青年道子反倒沒表現得天才常有的驕矜,反倒十分穩重,極為謙遜平疏地接過魁首的獎勵。
而那時,韓郎還陪伴在她身邊。
韓郎見她看得癡了,還笑着對她說,他也是個男人,若她再這樣看下去,他就要吃醋啦。
想到這裡,白夢離的眼角不由濕潤了。
她和韓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卻不料有一天,這一切突然就變了。
再見面的時候,韓郎寸步不離地守在那個女人的身側,那個合歡宮的宮主,無垢老母……
那個反複無常,心胸狹窄,貌若修羅的女魔。
她站在人群中,分明瞧見韓郎逢迎那個女人時,笑容下的疲憊與頹廢。
若不是當初為了替她解毒,韓郎又怎會甘願成為那女魔的入幕之賓。
慕道瑛的容貌雖然跟韓郎截然不同,其端正清雅的模樣還是令她想起了從前的戀人。
白夢離其實不姓白,她本姓“宋”,出生東華界名門之一的雲山宋氏。
是僅次于玉清,遊劍,太和三大宗門的名門世家。
因為戀人韓雲澈成了無垢老母的入幕之賓,這才隐姓埋名投身于合歡宮門下。這樣的出身,令她入宮的這三年來,身心仿佛被投入了火爐之中,日夜煎熬。
她身邊的這些“人”,與其說是人,不過是一個個披着鮮亮外皮,濫交野合的禽獸!
無人知曉她内心的苦痛。
韓郎。
每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白夢離總會想到記憶中韓郎那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低語時醇酒般的嗓音。
她改頭換面,背棄了“宋氏”之名,離開雲山,加入這個淫窟魔域,就是為了能救戀人于那個毒婦的身邊。
都怪當初她太過莽撞,為了制服那隻魔獸受了重傷,若非如此,韓郎也不會被那女魔看中,将他從她身邊生生搶走。
一想到韓郎在那女魔手底下的日子。白夢離心就仿佛被撕裂開來。好在忍耐這些時日,一切都要結束了,很快他們便将苦盡甘來,韓郎告訴她,隻要等到合歡大典,隻要等到合歡大典,那個毒婦就徹底完了。
入宮這三年來,她從未看得起過身邊任何一人。
唯獨這位玉劍丹心,她曾聽聞過他的大名,對他心懷敬佩。
昨日在浮花殿中見他,驚訝之餘更有共落泥濘的同病相憐之感。
白夢離心中所想,慕道瑛無緣得知,他自然而然以為白夢離是來尋劉巧娥的。
“道友可是來尋劉道友的?”慕道瑛道,“她今日一早便出了門,在下也不知她去了何方。”
白夢離這才回過神。她的确是來找劉巧娥的。昨天被劉巧娥範舒雲一打岔,該交代的事都沒交代下來。
女人略微矜持的點點頭,冷淡的面容軟化了不少,從袖中摸出個信封并個小瓷瓶,“無妨,見不到人也不要緊,本不是什麼大事。合歡大典在即,這是大典所需的靈花清單,煩請道長将此物轉交劉巧娥。這——這是大總管托我轉送給她的傷藥。”
慕道瑛接了下來,心裡卻慢慢想着:傳言,跟無垢老母禦下酷烈不同,陳玉柔待門人弟子倒是十分寬容和藹,善于收買人心。
不知為何,眼前的女人仍未離開。
他雖不解其意,卻也不會主動催逼,隻耐心等她吐露未盡之言。
“慕道長。”白夢離頓了一頓,行了一禮,“在下也曾聽聞過慕道長大名——在下相信道長是被冤枉。”
慕道瑛默了一刹,神色柔和了片刻:“多謝。”
正在這時,一道警惕的嗓音蓦地在兩人中炸開,“你來做什麼?!”
劉巧娥不知何時出現,正一臉不悅地望着白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