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宮一直有個不成文的暗規。
招待客人的女侍,乃至男侍,不僅要照顧好客人的衣食住行,務令賓至如歸,還要伺候床榻,暖床溫衾。
所以劉巧娥在慕道瑛選擇自己之後,才會如此驚疑不定。
慕道瑛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性子孤僻的女子,去而複返,竟是衣衫盡褪,自薦枕席。他聯想合歡宮阖宮上下的做派,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可是宮中要求?”他閉着眼,輕聲問,眼睫鴉黑纖長。
褪去衣物爬床之前,劉巧娥心裡自然也是遲疑的。
她很确信慕道瑛選擇她,隻是出乎人道之義。合歡宗宮規如此,她隻能照做。
她心裡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慕道瑛的反應,可真見他畏她如虎,劉巧娥反倒心頭不快,面色難看。
“道長難道不知道你留下我伺候你意味着什麼嗎?”
“伺候客人枕席,本就是合歡宮的不成文的暗規。道長如今畏我如蛇蠍,又将我置身何處?!”
慕道瑛雙頰滾燙,倍感羞赧、荒誕,亦覺難堪。難怪合歡宮為正道不容,阖宮上下處事的确大膽荒唐。
“在下是修道之人,無需委屈道友伺候枕席,”他強壓下心頭不适,輕聲說,“道友請起罷。”
劉巧娥沒動。
慕道瑛唯恐唐突,一直緊閉雙眼,等了一會兒,也未等到劉巧娥起床穿衣的動靜,“道友?”
劉巧娥的語氣忽然變得激烈起來:“道友難道也是嫌在下樣貌醜陋嗎?”
慕道瑛一頓。
眼前的女子許是因為受過傷害,要比常人敏感多思許多。
“瑛無有此意,若是言語冒犯了道友,瑛在此向道友賠罪。隻是——道友無需做到這個地步。”他解釋。
劉巧娥卻硬邦邦道:“我們合歡宮的弟子,修煉方式跟你們正道大不相同。你們覺得委屈,但能被合歡宗奉為座上賓的,無不是一方有頭有臉的人物。能跟你們這樣的人物雙修,對我等來說反倒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慕道瑛蹙眉。
海棠樹下初見面,他憐憫這女子孤弱可憐,如今才知曉其并非易于之輩。
“修行沒有捷徑,貴派功法固然能在短時間内提升修為,但根基不穩,贻害無窮。道友若想精進武功,瑛雖不才,亦可指點一二。”
劉巧娥反唇相譏:“天地之間,動須陰陽。陽得陰而化,陰得陽而通,陰陽交合,本為天經地義,如何贻害無窮了?”
劉巧娥言辭尖銳,慕道瑛主意已定,也不打斷她,隻安靜地待她說完,才微含歉意地道了聲:“抱歉。”
“人各有道,恕在下不能從命。”語氣淡而堅決。這是絕不允她心意了。
劉巧娥咬緊了下唇,面色一白,又迅速浮現出一抹羞憤的潮紅。
他兩眼閉得緊緊的,玉骨秀朗,伫立門前,端得是光風霁月。卻愈發顯得她赤身裸體,不知廉恥。
可就算她脫光了衣服,他也不肯要她!
這是劉巧娥第一次自薦枕席。
她雖然要強,但做這樣的事總有些難為情,躺進被褥裡的時候,羞恥得渾身上下不住發抖。
其實她多多少少猜出來了慕道瑛或許不允,但心裡總不可免俗的抱有微小的希冀。
她忍不住想象,若是慕道瑛……若是慕道瑛允肯,她羞得忙閉上眼,臉上也開始發燙了。
便不是因為他生得俊秀,光是他那通身的修為,若能夠與他交合,也不知會有多大裨益。
劉巧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揪着被褥坐直身子,沉默不言地開始穿衣。
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慕道瑛斂眸屏息,抱元守一,不妄聽不妄念。
劉巧娥穿了衣,一言不發地走下床。
他這才意識到她古怪的沉默,蹙了眉頭:“劉道友?”
身畔,一道身影掠起一陣風擦肩而過,似乎不堪受辱,奪門而出。
慕道瑛蓦地意識到自己方才言辭太過直接,不近人情,或許傷到了這可憐女子。忍不住喚了一聲,“劉道友?”
對方仍是不答。
諒想她此時或已經穿戴整齊,慕道瑛睜開眼,想要再解釋:
至少,不要傷害到這個敏感的女子。
“道友……瑛,并非本意……”
“說這些有什麼用?”劉巧娥大聲道,“你就是不肯跟我行1房便是!”
睜開眼,他對上了一張漲得通紅的倔強面皮。
慕道瑛心頭一震。
哪怕心裡清楚合歡宮門人行事大膽,作風放蕩,他還是不自覺紅了半邊脖頸。滾燙的溫度自脖頸一路攀升,眼見有愈演愈烈之勢。
對上劉巧娥的視線,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有一雙,與外貌不符的極富神光的秋水雙瞳。
此時此刻,這一雙眼裡閃爍着不甘,委屈。
“我知道你們這些男人。”劉巧娥咬牙,“嘴上說得好聽,不過是嫌我樣貌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