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安縣,蘇府後院。
房間内縱無人久居,依舊香氣如蘭,熟悉清新。
妝台邊的銅鏡許久沒擦拭,被塵灰封印,精美古樸更添幾分雅緻神秘。
找到了。
聖子停在鏡前,伸手拂去古鏡塵埃,灰蒙蒙的鏡子映出他面容,神情無悲無喜,眉心紅印透着血豔。
透過古鏡,他見紅印再次忽閃,下一瞬,眉心血從紅印滴落,如觀音泣血般神聖詭秘,又滲入胭脂盒消失不見。
「又死了一個。」紅玉珠藏于聖子靈台,冷嘲熱諷道,「國師火刑祭天,蘇绮雲弑君自殺,現在南诏三王子葬身魚腹……啧啧啧,你說下一個會是誰呢?仙尊?」
時序寒置之不理,低眉垂目,繼續擦拭古鏡。
「反正也沒剩幾個了,我算算……估計馬上就輪到你那乖徒弟了哈哈哈哈……」
「都死在蘭鏡幻境裡,永遠别想出去哈哈哈哈——」
“聒噪。”
明昀仙尊蹙眉,斂氣凝神壓制紅玉珠,威壓令其不敢再輕易出聲。
紅玉珠敢怒不敢言,縮在靈台一角哼哼唧唧。
誠如魔珠所言,破不了境所有人的靈識都會被困在這裡,但破了鏡又會毀掉回鏡外的通道。
破境而不破鏡。
不能強破,不能不破。
一同入鏡的已去了三個。
破境的希望越發渺茫。
在幻境之中待得越久,越容易被同化,深陷幻境身份之中無法自拔,随着程度加深容貌也會發生變化,直到徹底成為那個角色。
完完全全被同化後失去自我,成為幻境的一部分,被蘭鏡幻境“吃”掉。
屆時便再沒人能再救得了了。
以時序寒的修為自然不懼這些,破鏡不過心念轉瞬間。可這樣僅僅隻是自己離開幻境,阿凝還是會滞留幻境中,直至徹底迷失自我。
隻有找到連通幻境現實的門,才能把所有人都帶回去。
塵埃拭去,金質古鏡雕鳳漆紅,頂部正心發灰圓隙空着,似有珠玉曾鑲嵌其中。
他擡眸看着妝鏡,鏡面平整光滑,但與先前成衣店内入鏡時的幻境入口,還差了點東西。
鏡裡鏡外反射出燭光熠熠,蠟燭寂靜焚燒,流下朱紅殘淚。倏然火光顫動,一抹熟悉氣息忽如遠近。
“聖子回來要拿的通關文牒,就是這嗎?”洛凝推門而入。
“你……不是與三殿下走了麼,”他頓了頓,“怎麼來了這裡?”
雖沒感受到她氣息消散,但在知曉南诏三王子死訊時,他還是驚慌一時。
與之同行的她會不會受傷?有沒有大礙?疼不疼能不能起身?
洛凝雙手抱胸靠近,“這是我的閨房,聖子不問自闖,還問我為何來此,這是什麼道理?”
她立于他身後,清秀容顔與他并現于鏡中,暧昧中無端透着靡麗。
“我……”時序寒轉過身對上她專注目光,緊扣妝台邊的手指無意識收緊。
洛凝盯着他玉面,伸手拭去他眉間血,“怎麼流血了?受傷了麼?”
廣袖拂面,暗香浮動,隻額間一觸,她便收手後撤一步留出空間。時序寒錯開眼不語,視線移向掌心下的妝台古鏡。
這面鏡子的來曆,她是清楚的。
“十多年前,一次兩國邊境集市上,我瞧着這面妝鏡雕工精美,央着母親買下。瞧着是南诏國的物件,買回來時上面還鑲着枚紅瑪瑙,好看得緊。”她扶着那鏡,“這麼些年物是人非,倒是它還完好如初。”
“那次市集後不久,父親母親就雙雙去了。那便成了我與母親最後一次逛集市。”
“抱歉。”他道,“那……後來呢?”
“後來麼,就我跟阿姊兩個人相依為命,再之後你也知道了。”她淡然一笑,“你是想問那紅瑪瑙去哪了吧?”
洛凝盯着古鏡中自己的面容,抿唇笑時嘴角酒窩消失不見,這段時日潛移默化,這張臉,還是她當初的模樣麼?
幻境不斷蠶食她的意志,是洛凝,還是蘇蘭鏡,連她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她快要成為蘇蘭鏡了。
保有自己清晰意識的時間在每日遞減。
這樣下去,即便按照保守方法過完幻境,也根本出不去,所有人遲早都會被吞噬。
虛而不實,處而不傷,幻境一般隻是執念的某種形式,頂多損點修為,耗些精血便罷。
蘭鏡幻境這般害命的,必然有大問題。
洛凝看向他,想一如往昔尋求師尊幫助,卻分不清眼前是師尊還是聖子。
她拉過他垂在袖下的手貼在自己臉龐,眸光流轉望進他眼底,“想知道?”
掌心下肌膚溫潤,芙蓉生香,他被燙到般迅速撤回手,言語生惱,“你身上魔息未淨,别靠鏡子太近。”
魔息與妝鏡有微弱的共鳴,越靠近鏡子,心中雜念也會被放大。
洛凝盯着他步步靠近,“那紅瑪瑙珠僅有殘缺半枚,鑲嵌并不牢固,有一回搬運時被震落在地。成色不錯,拿去給阿姊做了墜子,再後邊……它就跟着阿姊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