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象畫卷上繪的黑面罩約莫是被妖修獻祭在了上一次的打鬥中,那人的臉完整顯露在宋行岩眼前。
水霧沾上妖修的刹那,像是星點火花迸射開,落在衣袖上輕易便燙出一個顯眼的洞。
妖修橫手一推,手上裹挾的妖力以頗為蠻橫的姿态蕩開,水霧凝為實體被擋住,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宋行岩在下一瞬陡然逼近,手中符箓順着打出,在妖修身邊猛然炸開。他蹙眉,閃身避開那雙看過來惡妖瞳,提聲喚道:“師兄!”
不遠處有人應了一聲。
蘇豈方才在路上将宋行岩給的回靈丹當糖豆吃,此時體内靈力終于回到正常狀态。他擡手祭出本命劍,雲仞現出時有嗡鳴聲低吟,劍身淬滿靈光。
他提劍欺身而上,劍光流轉,招招直指要害。
妖修明顯有些體力不支,黑衣漸漸被血液浸透黏在身上,躲得很是狼狽。他側身避過一劍,卻被劍芒破開了衣物,腰間霎時現出一道血痕。
“你們又是誰?”妖修一雙惡妖瞳陰狠地掃過兩人。似是沒想等到回答,他輕笑一聲,妖瞳内的符文運轉,絲絲縷縷地暗紅妖氣騰起,繞過他的身軀而後猛地灌入體内。
暗紅妖氣侵入身體的刹那,妖修身形一僵,面容現出幾分痛楚。下一瞬那妖的氣勢便節節攀升,面上逐漸浮現出手握強大力量的沉醉。
程衍原本無意出手。這妖自打現出身形時便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蘇豈一人對付他在程衍看來綽綽有餘,楓午宗行雲峰二師兄也不能是個空架子。
過程果真如他所料,妖修節節敗退,照情況來看他至多撐不過半柱香。
可變化隻在轉瞬。妖修周身氣勢驟變,眨眼間便如同徹底換了個人。
程衍眉心微皺,丹鳳眼低垂時顯出幾分淩厲。他長歎了口氣,掌心光華流轉,而後陡然凝成一柄長劍。劍身極薄,通體透着冰冷寒氣。
他立于高高屋檐的尖角之上,斜斜揮出一劍,劍芒所到之處溫度驟降,凝出點點冰霜。妖修的身形像是被凍住般有一瞬遲鈍,被蘇豈裹着靈力的一劍正好刺中。
妖修吐出一口血,他渾不在意地一抹唇角,隻手握住劍身将其從體内往外拔,劍芒割破掌心,涓涓血流順着劍身淌落在地。
他接連幾步向後退開,指骨舒張,方才割破的地方迅速愈合,僅幾次呼吸便恢複如初。
即使是有意克制,幾人的動作也仍是沒有收住。打鬥的動靜實在太大,城門口值守的侍衛注意到這邊劍光閃爍,擡聲高喝:“那邊是什麼人!”
妖修見狀轉身揚起一陣暗紅霧氣,整隻妖吞沒在濃霧裡,待霧氣消散,妖修的身形也早已不見蹤影。
妖族侍衛在此時趕到,長槍對準餘留的宋行岩和蘇豈,将他們團團圍在其中。
“都是誤會。”宋行岩試圖緩和氣氛,他看了眼對準自己的鋒尖,撇過眼微微避開:“能不能先把兵械放下,我們沒有惡意。”
“城主府傳令,有要犯出逃。”有妖侍視線掃過被圍住的兩人,冷笑一聲:“任何可疑的妖都得扣下!”
宋行岩頗為無辜地攤手:“可我不是妖。”
妖侍冷嗤,槍尖朝宋行岩狠狠刺去:“誰知道那逃犯是人是妖。”
宋行岩一個飛躍慌忙躲開,大聲嚷嚷着:“你們虞城就這麼做事的?”
“身為逃犯還如此聒噪。”妖侍一見宋行岩氣得跳腳的模樣,直覺他是被自己抓到而惱羞成怒。他提槍,把逃犯的名頭直接扣在了宋行岩頭上:“邊上的都是協助他脫逃的同夥,通通拿下!”
妖侍昂起頭,陡然看見不遠處立在屋頂的程衍,視線落在他手裡握着的那柄劍上,擡手一指:“還有他,也一并拿下!”
真是飛來橫禍。
程衍的周身唰唰落下幾個人影,屋檐上包圍他與地面圍攻兩人的妖侍近乎一樣多。他環視一眼,唇角一扯:“這麼看得起我?”
妖侍們出手絲毫不留情,程衍幾個躲閃,心裡暗暗腹诽,這都是些什麼糟心事。
他站穩,眼簾掀起,眼尾淩厲。
“是你們先動手的。”程衍輕聲道,而後足尖用力點地騰躍,一劍揮出。
*
西城門處的結界自外傳來一陣波動。
城門内留下的侍衛擡頭朝城牆上懸着的一面水鏡看去。鏡面水紋漣漪漸起,模模糊糊映出城外景象,逐漸清晰。
城外是一片荒漠,高聳的城牆将城池與近乎無邊際的荒漠隔開。緊閉的城門外立着一個男人的身形。
來者墨發被玉冠豎起一部分,餘下的披散在背後。男人身着一襲绯色衣袍,膚色白皙,眉心一枚火焰紋迹。
他不耐地擡眼,淡金色的妖瞳隔着水鏡都透出分外強勢的威壓。
守在水鏡處侍衛在見到那人眉心的火焰紋時,持械的手下意識地一抖,那雙迫人的金色妖瞳令他由心生出恐懼。
那是源自血脈的威壓與臣服。
妖侍用力握緊手裡的長槍,掌心都沁出一層汗。他硬着頭皮上前打開城門,在男人邁入城内時兩邊的妖侍齊刷刷收起兵械,躬身垂首行禮。
“二少主。”
汲央神色冷淡。像是察覺到不遠處有兵械相接的動靜,他掀起眼簾,朝那一處望去。
被圍困的白衣劍修衣衫上沾染了星點血迹,他執劍橫掃,劍氣淩厲霸道,周圍的妖侍亂七八糟倒了一片。汲央冷眼看着,直到從那劍修身上傳來似有若無的妖氣。
汲央面色陡然一沉。
那縷妖氣雖淡,于他而言卻是極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