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廚房裡。
黃杏、黃梅和苗氏人手各縫制着一套蘆襖。
三人雖圍坐在竈台旁,但屋内并不比外頭暖和多少,挨着門窗的地方已經被風雪滲透打濕。
黃梅見弟妹和妹妹倆人頻頻往外張望,剪斷手裡線頭出言勸慰:“别擔心,孩子們大了,出門都有分寸。”
二人聞言皆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兒行千裡母擔憂,何況今日早起還下這麼大的雪。
沈瑤跟着父親和姨父進山砍竹子,黃松柏進城送貨賣貨,更别提寶來翻山越嶺的進村收貨,那得多危險啊。
說來說去還是家裡沒錢鬧得。
黃杏拽着針線一頭,将蘆花塞進襖子裡收尾,不怪她滿臉擔憂,實在是左眼皮從晨起就一直沒完沒了的跳個不停。
苗氏聽她說這話,忙起身去缸裡取了一粒米讓她黏在眼皮上祛祛晦氣。
黃杏還沒來得及把米給黏上,就聽見外頭的風雪中似夾着某人的呼喊。
羅老大頂着風雪前來給沈家報信,直到看見黃杏從廚房裡頭走了出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羅老大被三人迎進廚房裡,壓低聲音長話短說,“村裡來了個兇神惡煞的人說要尋你家,被春芽爹先給攔下了。”
他先來給沈家報個信,擔心黃冬生在鎮上做買賣别招惹上什麼人,闖下什麼禍事,好讓沈家衆人能提前做個準備。
黃杏先是同他道謝,又朝羅老大打聽來人長什麼樣?
“長得五大三粗,滿臉胡須看不清模樣,不過他是騎着馬來的。”
苗氏聞言和黃杏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一處去了。
來人應是孩子們提過的邢教頭。
今日他突然到訪,别是采石場内出了什麼事情。
“羅家兄弟,還請你到村裡尋幾個人上山,把我家男人找回來,他們三人這會應是在下山回來的路上。”黃杏把蘆襖放下準備出門去見邢教頭。
“大姐,你跟我一起去吧,弟妹你就留在家等阿瑤她們。”
“成。”
三人一合計,立馬分頭行動起來。
外頭風雪越下越大,狀如鵝毛。
屋裡,邢放一碗熱水下肚,身子頓時暖和不少,于是起身讓一旁的男人帶他去村裡找沈家的住處。
張春芽的爹壯着膽子上前又給邢放倒了一碗熱水,還不忘旁敲側擊同來人打聽找沈家何事。
邢放就是再五大三粗也看出來這男人藏的什麼心思,可他沒功夫在這周旋,一鞭子甩在桌上呵斥:“還不快給老子帶路。”
張春芽的爹看着桌上那道鞭痕,将媳婦老娘護在身後,望着眼前惡人,竟也生出一股膽氣。
“你這歹人可别亂來,我告訴你,早在你進村前,村裡就已經有人找裡長送信去報官了!”
“歹人?我乃是——”
“邢大人,這麼大的風雪您怎麼親自過來了?”黃杏突然闖入将屋裡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阿瑤她娘,你咋過來了?”春芽爹擠弄着眉眼示意她趕緊離開,被身後媳婦小聲提醒,“孩他爹,他是當官的。”
張老大倒吸一口冷氣,而後忙領着家人跪地向“歹人”賠罪。
邢放懶得治他們的罪,兇狠的眼神落在闖進屋的兩位婦人身上:“你們哪個是沈瑤的娘?”
黃杏立馬上前一步稱自己就是。
邢放收緊馬鞭子咂嚒着嘴,張口就道:“昨夜山塌了,你家裡人一個被石頭砸破了腦袋,一個被掩埋至今還沒尋到,你們誰跟我去一趟挖人?”
咚的一聲。
黃杏歪倒在地,幸虧黃梅及時把她接住,掐她人中,揉她心口。
春芽她娘又給黃杏灌了一口熱水,人這才好些。
“大人說得可是真的?”黃杏臉色煞白,急急喘氣。
邢放濃眉倒豎頗有些不耐煩:“我騙你做甚,三日内若挖不出人來,我就當他死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話音剛落,就見門外又烏泱泱闖進一大群孩子。
打頭來的楊文英擋着門外風雪,殷紅的唇瓣一張一翕:“刑教頭,可是我哥哥被埋在下面嗎?”
“是楊繼宗被埋在下頭,你要跟我去?”刑放大馬金刀的推開屋裡的人朝外走。
“我跟你去。”楊文英心跳如擂鼓,死死掐住掌心不讓眼淚流出來。
她相信哥哥不會這麼輕易就死掉的,她得親自去把人挖出來。
黃杏被黃梅攙扶着站起來,抓住楊文英的手直搖頭:“不許你一人跟他走,等阿瑤和他爹回來,我們一塊去尋人。”
“文英。聽你嬸子的話,别犯傻。”黃梅攬着妹妹的肩膀跟着勸,心裡也惦記着弟弟的傷情。
“我們要跟楊老師一起去。”知道是楊老師的哥哥出事,石頭,花妞還有羅墩子齊齊抓着楊文英的手喊道。
邢放在旁呵斥:“我的馬隻能帶一人,你們想去幫忙可以,隻能自個腿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