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罰的是我一人，你沒必要在這裡陪我一起受罪。”諸甯斂眉垂目地跪着，對身旁的人說。

“無事，是我自己想來的。”他的聲線溫和清潤，有些安撫她的意味，眉骨下眼眸深邃，睫毛修長如蝶，眨眼間展翅欲飛。

他又抿了抿唇，言語間幾分踟蹰：“其實……”

諸甯：“其實什麼？”

謝懿：“其實，我一直想謝謝你，不管是母親去世，還是後來的許多事，如果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不知道我會怎麼樣……”

他娓娓道來，聲音有些低啞，諸甯擡起頭看他，眼前的少年側臉輪廓分明，眼眸低垂，帶着些落寞。

諸甯沒想到他會向她道謝，他一向不顯露自己的情緒，也不向他人表露自己的感情，或許這番話花費了他些許勇氣才說了出口。

諸甯點了點頭，厚顔無恥地接受了這一謝，畢竟她也确實幫了他不少，不管是陰差陽錯還是故意為之，不管她幫他是一時發善心還是有私心，她從不喜歡回頭看，也不喜歡去追究往事種種。

不過既然謝懿向她表達了感謝，她心中還是喜悅的，怎麼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成就感，她被自己心中這種無厘頭的感受好笑到，不自覺地傻笑了出來。

謝懿不知道她在笑些什麼，但看着她的明眸微彎的笑顔，原本落寞的眉眼舒展開來，也跟着彎了彎眼角……

夜空中高大的懸月散發着瑩瑩的光，灑入一室銀銀燦燦的光，驅散着無處不在的黑暗，并排跪在祠堂中的兩人的背影，影影綽綽的，慢慢地交疊在一起，如兩人的命運一般，注定彼此糾纏，生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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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便這樣悄然過去，諸甯的生活又回歸往日的平淡規律，每日與謝懿相伴去學堂，上課就睡覺，回家就練武，課業全推給謝懿完成……謝雅娴自從來找麻煩無果後，便沉寂了下去，諸甯的日子過的還算舒心快活。

深秋的落葉也已落盡，蕭瑟寒風吹來凜冬已至，今夜便是除夕夜了，諸甯喜歡過年，隻要是不用去上學堂的時光她都喜歡。天色逐漸變得深藍色時，開始飄起了薄薄的雪，諸甯穿着喜慶的紅色加絨小襖跟着父母哥哥祭拜祖先後，便坐在一起吃年夜飯。

諸家一向簡樸，年夜飯也與平日裡沒什麼兩樣，但畢竟是過年，也多添了幾道菜色，大部分家仆們也都回家與家人們團聚，飯堂中就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閑閑地聊着家常，一旁的火盆中，炭火紅彤彤地燃燒着，溫馨而溫暖。

外面炮竹聲時不時地響起，除夕之夜一家人聚在一起令諸甯心中感到妥帖安穩。以前邊關不穩時，父親和哥哥鎮守在邊疆不得歸家，今年局勢漸穩，父親和哥哥回京，今年難得聚在一起，一起過個年。

她不由地想到謝懿，之前與謝家母女發生的矛盾後，她們定會更加苛待謝懿，雖然他們幾乎日日都在一起，但謝懿從不開口說起自己的事，但從他在寒冷的冬日已經穿的單薄，還時不時地生病，就可以看出來，他過的并不如意，但他從未開口向任何人尋求幫助，諸甯也隻能假裝不知。

所以今晚除夕團圓夜，他估計還是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度過的。

諸甯悄悄歎息一聲，心裡有些不忍和同情：要說這小子還是挺可憐的，母親去世還天天被冷落苛待，簡直小可憐一個，念在他天天給她寫課業，時不時為她逃課睡覺打掩護，每天各種被她煩還從不厭煩于她的份上，今晚她打算去看看他。

諸家過年沒有什麼繁瑣的儀式，一切都從簡怎麼舒服怎麼來，一般也不會強撐着守夜，吃完年夜飯就各自回去睡覺了。

諸甯回了自己的房間，拿着什麼東西便悄悄地出門了。

夜空中雪已漸漸大了些，地面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銀白的雪花映照的外面亮如白晝。

她輕車熟路地翻過房檐，來到謝懿的小院，和謝府張燈結彩的華麗相比，他的小院依舊幹淨整潔與平日沒什麼區别，也沒有貼春聯，一點兒沒有過年的氣息，院中那棵古老高大梨樹在冬日隻剩下光秃秃的樹幹，顯的更加蕭瑟凄涼。

她推開門時，謝懿正坐在書桌前讀書，仿佛外面紅映霄漢，喧阗徹夜的爆竹鼓吹聲中的熱鬧與他無關，室内一如往常的一派清苦，桌上連盤點心都沒有，隻有豆大的燭火搖搖晃晃映着桌前的如玉少年郎，

諸甯站在門口，肩上頭上落了些白雪，她開了門，門外寒風夾雜着飛雪席卷入了室内，謝懿聽到動靜回過頭來，似乎被寒意侵襲，他忍不住低咳了兩聲。

“你怎麼來了？”他開口詢問，聲音有些沙啞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