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抽出手,捧住他的臉,拇指擦過他眼角并不存在的濕意:“那就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輕聲道,“至少好好吃飯,别把自己熬成個邋遢老頭子。”
魏明翰怔了怔,忽然将她緊緊摟進懷裡。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她耳膜發疼。
“我答應你。”他在她發間悶聲道,“但你也要答應我——真到了那一天,别回頭看我。”
夜風輕叩窗棂,竈膛裡的餘燼泛着暗紅的光。淩雙望着魏明翰被火光描摹的側臉,忽然有種錯覺——仿佛與他相好不過一日,卻已像共度了半生。
她忍不住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眉骨的傷痕。那是在烽燧遭狼帳武士圍攻時留下的,如今結了薄痂,摸起來有些粗糙。
魏明翰怔了怔,卻沒有躲,隻是垂下眼看着她,目光溫軟得不像話。
“怎麼了?”他問。
淩雙搖搖頭,忽然笑了:“就是覺得……好像跟你認識很久了。”
明明相遇不過數月,争執過,猜疑過,甚至刀劍相向過。可此刻,他們卻能在這簡陋的農舍裡,分享一碗粗茶淡飯,說着最私密的心事。
魏明翰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指,輕輕按在自己掌心:“淩雙,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你是下凡來搭救世人的仙女,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董永,能被你看上,我魏明翰何德何能?”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指尖處還有未愈的血紅傷口,那是在開機關鎖時掰斷了指甲,可見當時救她時有多心急。
她忍不住蜷起手指,與他十指相扣。“我也覺得很幸運,流浪颠簸一輩子,終于碰到一知心人,風霜雨雪,不必再一個人承受。”
魏明翰微微一愣,随即收緊掌心,将她整隻手包裹住,輕輕伸臂将她擁抱在懷。
淩雙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是怎麼找過來祭壇的?”
魏明翰回想起當天,吸了一口涼氣,“那天我下定決心去找你,卻發現柳林小屋裡空無一人,在桌面卻放着一本《西域風物志》,我心感不妙,打開一翻,書頁中有一張地圖折了一角,我猜想這是你留下的線索,便按着地圖尋來。”說着,便從懷裡掏出這本書。
淩雙接過來翻了一下,看到那頁特意在圖中做了記号的地圖,“這本書并不是我留下的,是玉面靈傀從林府帶回來的。那時她和行囊随意放在一邊,我也沒在意。如此看來,她早早留了後手。”
“你的意思是——是玉面靈傀引我去救你的?”魏明翰質疑道,“既然如此,她為何要将你騙去那裡?”
“玉面靈傀,”淩雙暗歎了一口氣,“她是法爾紮德的手下。法爾紮德沒死,換魂到另一人身上,暗中指揮玉面靈傀做事。”
“換魂?”魏明翰吃驚道,“你是說奪舍?”
“我一直對法爾紮德的死存疑,直到我在驗心井下聽到了他和玉面靈傀的對話,才知道他暗中籌謀第二次‘天啟’,他讓玉面靈傀潛伏在阿胡拉身邊,助他登上教主之位,也不過利用他來收集人牲,最後雀占鸠巢,重登教主之位,或者——”
“我估計‘天啟’失敗的話,他會幹脆勾結突厥、起兵稱王。”淩雙語氣加重,面容嚴肅。
魏明翰眉頭微蹙,顯然沒完全聽懂,“先不說奪舍這事是不是真的,你确定那人就是法爾紮德,不是别人冒充他的?”
淩雙想了想道:“即便我會認錯人,玉面靈傀會麼?她那麼機敏,我一來便三番四次地暗中試探,若是假的法爾紮德,她不早就發現了嗎?”
魏明翰意識到事情遠超乎想象,不能用常理解釋,隻能抓住邏輯不通地地方提問:“既然如此,玉面靈傀為何又暗中幫我們?”
淩雙忽然想起那個“毒倉位置”的暗号,但這判斷太虛無缥缈,她隻能由已知的事情推斷:“這事得問她,說不定真是為了戒現。”
魏明翰感覺很多事情說不通,但他沒追問,隻是伸手替她攏了攏滑落的被角:“先養好身子,别的慢慢說。”
淩雙望着他專注的側臉,忽然覺得,這簡陋的農舍,竟比任何華屋廣廈都讓人安心。
窗外,夜風掠過田野,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竈膛裡的火,靜靜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