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貼着一堆駱駝快步走過,卻被缰繩絆住。那一絆,身後小吏已經追到跟前。
千鈞一發之際,一群趕着羊群的牧人從街口湧來。她趁亂鑽進羊群,卻聽身後傳來:“抓住她!”
淩雙慌不擇路,轉進一條窄巷。身後追兵越來越多。巷子盡頭竟是死路。正要折返,迎面撞上一個人。是魏明翰。
兩人目光相接。她看見他眼中閃過訝異,但随即微微搖頭。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已至巷口,魏明翰突然開口:“往那邊跑了!”他大步走向巷口,“快,分頭包抄!”官兵轟然而去。
淩雙靠在牆上,大氣不敢出,等腳步聲遠了,才悄悄往回走。這一路虛驚,她後背已經濕透。臨近巴紮出口,又見幾個官差端詳着畫像。
她低頭快步走過,眉頭緊皺,魏明翰親自來伊州抓捕,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今晚必須要得手。
黃昏時分,花影閣後院。淩雙向一名樂伶用四文錢租了套素色襦衫和麻布高腰長裙穿着,畢恭畢敬地替葉蓮娜梳着頭發。
“姑娘這幾日遊玩可還稱心?”淩雙将葉蓮娜的頭發盤高,城中風氣是發髻越盤越高,金玉簪钗越插越多,難為這細嫩的脖子了。
“還好,”葉蓮娜很滿意,倚在妝台前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就是安郎總惦記着祆祠的事。”
“聽說安祠主年紀輕輕就掌管祭祀,真是了不起。”淩雙狀似随意地問,又在發髻上插上犀角梳篦。
葉蓮娜輕歎:“可不是麼。先前那位老祠主身子骨多硬朗,誰知說沒就沒了。”
“是病故的?”淩雙心中閃過一絲懷疑,阿胡拉上台後,祆教一些祠主逐漸換人了。
“說是得了急症,”葉蓮娜望着銅鏡,“安郎是他唯一的徒弟,這祭祀的事就落在他肩上了,年底少不了要忙的。”
淩雙一邊給她戴上牡丹花,一邊問:“這幾日可有外客來訪?”
“遊玩時倒是遇見不少人,”葉蓮娜笑道,“怎麼,你對安郎很感興趣?”
“奴婢初來乍到,多打聽些也好伺候。”
葉蓮娜突然道:“說起來,你是哪裡人?怎麼來到這裡當幫工?”
“奴婢随主母一家來這裡做生意,主母過世後,管家遣散了一些下人,奴婢就來花影閣了。”
“你是中原人?”
“是。”
“中原人不是信佛的嗎?”葉蓮娜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你怎麼對祆教的事這麼上心?”淩雙心中一緊。
“你到底是誰?”葉蓮娜冷聲問道,随即看向門外,淩雙出手如電,抄起發簪頂住葉蓮娜脖子。
“這幾日可見過戴面紗的女人?”淩雙加重手中力度,發簪尖端頂入脖子上的皮膚,抵住氣管。
“見……見過,”葉蓮娜顫聲道,“在望江亭遇到的。安郎看見她就變了臉色。”
“說了什麼?”
“那麼遠我聽不清,就看他們在亭子裡說了會話。安郎回來後就心神不甯。”
“現在立刻派人去請安祈康來。”淩雙勒令道,“别耍滑,不然我在你臉上也劃一道疤痕!”
淩雙拿着發簪在葉蓮娜臉上比劃了一下,葉蓮娜吓得瑟瑟發抖,馬上喚來小厮:“把我的香囊送去祆祠,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小厮匆匆而去。屋内一時無言。淩雙把她逼到床上,用帔帛将她雙手捆起來,用手帕捂住嘴,再放下床簾。
安祈康畢竟是男子,也不知道是否還帶着别人過來,為了不打草驚蛇,淩雙決定成葉蓮娜的樣子,先把人引進來再控制。
打開葉蓮娜的衣櫃,全是胡姬愛穿的窄袖短襦,和色彩豔麗的石榴長裙。她好不容易挑了件绯色羅衫,下搭綠色渾裆褲,再用帔帛和腰帶擋住肩部和腹部的傷疤,饒是這樣,仍露出肩頸部位大面積皮膚,淩雙将一盞燭火揮滅,如此便看不清膚色。
為了穩妥起見,淩雙再用脂粉蓋住臉上疤痕,參照胡姬的妝容挑了細長眉尾,額頭繪上精緻繁複的花钿,又用紅色顔料在臉頰兩側輕點出小巧的靥钿,配上烈焰紅唇,鏡中的女子已然變成了一位風情萬種的胡姬。
淩雙滿意地一笑,就算安祈康認出不是葉蓮娜,也隻當是新來的某位姐妹,她大有辦法讓他開口。她捏起桌面的面紗,無意碰到葉蓮娜那些香囊,往臉上戴面紗時動作突然慢了下來。
不對,剩下的香囊全是淡黃色的,可剛才送出去的香囊卻是靛藍色——
心念電轉之際,外面已經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守住前門和後門,誰也不許放出來——”帶頭的不良帥壓着嗓子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