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州判官衙門的後堂裡,魏明翰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茶是上好的陽羨紫筍,卻因水質太硬,失了三分韻味。
判官趙誠抿了一口,“聽說今日都尉大人親自去巴紮抓人?”
“确實。”魏明翰放下茶碗:“分頭搜查,卻不見人影。”
“無妨,”趙誠笑道,“我們的人遍布城中每個角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魏大人大可不必操勞,在此靜候佳音。”
“我與她們打過交道,深知她們行動詭秘,我親自過去,或許能憑對她們都了解,盡早覓到蹤影。”魏明翰手指交叉,神色淡然道。
趙誠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隻是區區兩個女賊,何須興師動衆?”
“佛教要人償命,祆教要人抵罪,魏某奉命行事,涉及兩教紛争,不得不謹慎周全。”魏明翰神色凝重,微微搖頭,眼中滿是憂慮。
趙誠理解地點點頭,歎了一口氣,“說起祆教,最早不過幾間破廟,香火冷清,哪有現在這麼風光。”
魏明翰問:“後來為何能立足?”
“還不是因為絲路。”趙誠解釋道,“大唐商隊帶來絲綢、茶葉、瓷器,需經由粟特商人和祆教徒之手,才能運往中亞、波斯,直到大秦。祆教就是憑這條路子,在伊州站穩腳跟。”
“如此說來,法爾紮德功不可沒。”
“沒錯,”趙誠點頭,“他替朝廷理順了這條商路。不單粟特人和波斯人聽他的,跟本地官員的關系也維護得不錯。後來朝廷特許他們建祆祠,主持祭祀。”
魏明翰皺了皺眉頭:“大人可曾見過法爾紮德其人?”
趙誠正要開口,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名不良帥快步進來,在趙誠耳邊低語。
趙誠忽地站起,招呼魏明翰:“走!找到人了!”
兩人帶兵過來時,已經一行不良人圍住花影閣,鸨母心慌不知犯了什麼事在門口等候。
安祈康見判官來,急急忙忙地上前行禮,遞出一個香囊說道:“兩位大人,我跟葉蓮娜之間有暗号,但凡有危險,她便将這個靛藍色香囊傳給我,我就找人救她。”
趙誠拿起香囊瞧了瞧,又嗅了嗅:“這隻是普通一個香囊,你怎麼知道是祆教的逃犯?”
“前兩天我跟葉蓮娜出遊的時候……玉面靈傀來找過我……”安祈康支支吾吾地說,“警告我不要說出去,我有點擔心,就跟葉蓮娜約好,誰有危險誰就拿出靛藍色香囊去報信。”
魏明翰狐疑地掃了他一眼,“她找你什麼事,你會這麼害怕?”
安祈康張了張嘴,魏明翰警告他一句:“别耍花樣,今天你相好出事,明天很可能輪到你。”
趙誠沉下臉,擺出官威:“知情不報、私會逃犯,按律當嚴懲不貸!你現在如實交代,協助衙門破案,尚可視為戴罪立功。本官向來賞罰分明,何去何從,你可要想清楚了。”
安祈康雖然做了幾年歲時祆祠的祠主,但畢竟也沒經曆過什麼風浪,猶豫間又被趙誠一吓,一咬牙,湊近魏明翰和趙誠耳邊低語兩句。
趙誠看向魏明翰,魏明翰點點頭。趙誠擺擺手,安祈康退下,不忘深情地請求:“葉蓮娜不過是個無辜舞姬,請大人務必派人保護她!”
話未說完,不良帥迫不及待上前報告:“前後門都守住了,隻等大人下令,我馬上帶人沖進去!”
“不可不可,”鸨母慌張過來貼近趙誠耳邊低語,趙誠皺起眉頭。
看樣子又是有什麼人物在這不方便露臉。“我去認人吧,”魏明翰忽然開口,“正好看看這花影閣名不虛傳。”
趙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也好。”
花影閣可不像荷爾姆茲庭院闊落有三進,能給人充分的逃跑時間。淩雙在主樓上俯瞰樓下前後院,盡管努力隐蔽,但那些不良人習慣了□□,動作粗魯且未經過專業訓練配合,淩雙很快發現他們的行動,已經逼到樓下。
她回頭看了眼床上醒來的葉蓮娜,正努力用腿拍着床闆,瞪大眼睛嗚嗚叫。
淩雙冷冷地注視着她,像看一具屍體,葉蓮娜眼神漸漸由憤怒變成驚恐,不敢再掙紮,用眼神可憐楚楚地求饒着,還流出了眼淚。
淩雙忽然一笑:“今晚在哪跳舞來着?”
……
……
換上安祈康服飾的魏明翰與不良帥蹑手蹑腳走到二樓樓梯口,魏明翰瞥了眼跟上了的兩個不良人,不屑地說了聲,“逮個女人要四個大男人,說出去讓人笑話。”
不良帥笑了笑,“這不就是怕驚擾到貴客嗎?咱來的人多點,有備無患、謹防意外。”
什麼謹防意外?不良帥想搶功,跟他好的兩人想來撈點油水占點便宜,魏明翰盡收眼底,當下換上知會的笑容,“聽說花影閣來了批新人,個個姿色不錯。”
剛才老鸨和趙誠耳語時依稀聽到李刺史的字眼,魏明翰雖不肯定貴客是否刺史來人,但肯定是個不能得罪的人物。隻希望這些人不知分寸,鬧出事情,他便可以趁亂将人送出去。
“大都尉放心,兄弟們有分數。”不良帥露出壞笑。
魏明翰回他一個眼神,随之大搖大擺走出去。“葉姑娘——”,整個走廊靜悄悄,并沒有任何動靜。
“葉姑娘——剛喝了酒,來遲了……”魏明翰扮做喝醉,來到門口又大喊了一聲。
房門緊閉,沒有人破門而出,連裡面透出的燭影也一動不動。
斜斜瞥了眼樓梯口,不良帥探出半個腦袋,緊緊盯住廂房門口,握住刀柄,随時要沖出來。
他趕緊裝醉推開門。“哎呦——”魏明翰推門時險些被絆倒。定睛一看,裡面空無一人,床上一個人影在掙紮。
“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