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梵睡得很輕,依稀能聽見翅膀拍打的輕微聲響。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發現是雪絨在套房裡來回穿梭。
白隼似乎叼着什麼,從客廳到側卧,從側卧到浴室。
闵梵剛想靠近,瞥見它輕巧地躍出窗外,從二十五樓飛了出去。
他已經沒了困意,又帶着好奇在角落裡玩手機。
十幾分鐘以後,白隼叼着新鮮的草葉飛回來,瞥見闵梵時側頭頓了一下。
青年颔首緻意,表示它繼續就行。
白隼叼了很多新鮮的黑麥草,闵梵雖然不認識品種,但也能在寂靜的客廳裡聞見似有若無的清香。
它并不介意他跟上,隻是自顧自地忙碌着。
細碎的泥,輕柔的羽,清香的草,還有秦白炎的圍巾,一并被壘作穩固而溫暖的窩。
鳥架樹杈的交接處,一個被不斷加固過,點綴過的小窩,在一點點成型。
闵梵靠近些許,想看得更清晰。
他剛擡了半步,白隼立刻警告性鳴叫一聲。
但沒等青年道歉,它有些迷惘地想了想,又跳到窩後,示意他過來看。
有藍寶石在夜色裡幽然生光。
闵梵并不戴這種戒指,但見過原物。
秦白炎經常戴它,白金指環上刻着家紋,有特殊意義。
隻不過,當事人許多私有的奢侈品,都被他本人叼來了這裡。
鑽石狀的香水蓋子,紅玉髓胸針,甚至還有酒店輕薄如銀葉的空調遙控器。
闵梵悄然退出去,在隔壁房間喚醒了AI助理。
“啾啾,為什麼秦白炎半夜在做鳥窩?”
後者很快應答。
“闵先生您好,鳥類的築巢期一般集中于春夏兩季,根據品種與個性特色的不同,常出現在求偶期前後。”
“需要提醒的是,如果您發現您的朋友在以鳥類形态專注築巢,請勿出聲幹預,或突然呼喚他的名字,避免引發類似夢遊後遺症之類的困擾。”
闵梵沒想過還有這種情況。
他思考片刻,說:“海東青也會像燕子一樣築巢?”
“根據現有資料顯示,海東青一般更擅長利用洞穴、岩壁、電線塔等天然結構築成簡陋巢穴。在很多情況下,海東青會直接占用其他鳥類的舊巢,并不會在這件事上花費太多時間。”
“不,”闵梵側身看了一眼夜色裡的那抹藍光,說:“他非常認真,而且不斷地在挑各種東西裝飾巢穴。”
啾啾反應了一會兒。
“根據系統測算,有83%的概率,是秦先生可能産生了強烈的求偶意願。”
青年失笑。
翌日上午,秦白炎回自己房間洗澡更衣,發現有幾樣東西不見了。
男人即刻警覺。
他的房間隻有一道暗門,可以通往闵梵的房間。
但後者邊界清晰,從不過來。
誰會進他的房間,而且帶走這麼多貼身的東西。
秦白炎快速翻開暗屜,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的戒指、領帶、紐扣,還有一枚鑰匙,全都不見了。
這不合理。
暗屜有複雜的機關扣,一般人除非暴力破壞根本打不開。
而且,不拿走他在瑞士銀行的密鑰,反而拿了枚老宅房間的鑰匙?
沉思之間,暗門被敲了兩下。
秦白炎以為是客房服務,沒有理會。
闵梵懶洋洋道:“我情同手足的好哥哥,您還要您的鑰匙嗎。”
秦白炎:“……?”
他快步過去,立刻打開暗門,第一眼看見闵梵掌心的鑰匙與戒指,緊接着看到更多。
闵梵僅是拿了幾樣昂貴的物事,其他的都用塑料袋裝了起來。
“遙控器、香水蓋子、袖扣、領帶夾,”青年拎起塑料袋看了眼:“哦,還有鞋油盒的包裝紙。”
秦白炎皺眉道:“你需要這些東西?”
“很明顯,我不需要。”闵梵側過身,方便他走回去重新看一眼,“你自己很需要。”
男人走到明顯被拆掉多個裝飾物的鳥巢前,陷入漫長的沉默。
“我睡眠并不好,”闵梵有意損他一句:“很明顯,有人昨天晚上忙個不停,想在樹上建套半山區帝景園。”
秦白炎重複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這都是我做的?”
“你的房間沒有關窗,很方便你半夜飛來飛去。我問過AI了,不能在這種時候叫醒你。”
男人深呼吸一口氣,難得地需要處理久違的困窘感。
他做事沉着冷靜,極少給自己挖坑,已經遠離羞恥心很多年。
但是現在……
“我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看到。”闵梵心情很好,“但我猜,某隻鳥兒性子執拗,今天發現東西沒有了,明天也會設法找回來。”
“我會把重要的印章、鑰匙、戒指,都用保險箱徹底鎖好。”秦白炎說,“謝謝你幫我保管這些。”
“其他東西,像領帶之類的,既然已經被泥土都包了一層漿,随他去吧。”
“珠寶首飾也無所謂?”
“無所謂。”
當天夜裡,闵梵又被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
不過他是自願的。
酒店卧室隔音效果很好,地毯也有消音作用。
是他特意把幾道門都打開,睡覺也刻意留了個神。
他就是想看看今天晚上雪絨又在忙活什麼。
白隼顯然在重新修築被原主拆了大半的溫巢,而且隐隐有要加倍修複的傾向。
在銜泥叼草以後,它靈活地跳上窗棱,飛向秦白炎的窗戶。
闵梵從暗門直接走過去,并無心理負擔。
他隻是一個無辜的寵物主人,擔心自己養的小鳥回不了家。
秦白炎把窗戶反鎖着,海東青僅是一啄一挑,側身一撞,便縱身躍入他的套房。
闵梵心想,以秦白炎的性格,也不可能忘了關窗,昨天晚上多半也是這麼進的。
飛入卧房以後,那白隼徑直循着自己的氣味找到暗屜位置。
它似乎存留了部分人類的記憶,也因此格外輕松地扭動了床頭的蠟燭,啟動機關。
暗屜緩緩滑入視線,表面是一個桃木刻的福字擺件。
修長尖利的鳥喙在筆畫間幾翻幾叩,一個福字如華容道般被扭轉為瑞字,整個抽屜就此打開。
于是昨天沒有拎走的眼鏡鍊、領夾、腰帶扣,被白隼挑挑揀揀。
它似乎對這些都不算滿意。
闵梵悄悄用手機錄着,已經能想到秦白炎明天看到錄像時的反應。
真是好笑。
一想到那個正經到古闆的男人忍着情緒深呼吸的樣子,他都眉眼彎彎。
送快遞般挑了幾樣飾品以後,白隼再度回到本尊的卧室裡。
它在敏銳地尋找秦白炎殘留的氣息。
闵梵錄像是為了自證清白,旁觀時仍下意識掩住氣息。
他怎麼也像在跟着做賊。
海東青在床尾和書架停留片刻,飛向了他的衣櫥。
檀木櫃門雖然厚重,但一樣被長喙輕松挑開。
整隻鳥都鑽了進去,片刻沒了蹤影。
闵梵想了又想,舉着手機一步步走過去,緩緩打開了衣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