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炎看他的眼神帶着探究。
像是想從這個提議裡看出一些别的什麼。
闵梵迎視着他,目光熠熠。
“你敢嗎。”
“就算你飛得遠到找不到了,我也可以找OAC把你帶回來,應急條例我都看過了。”
秦白炎眸子一縮,沉聲答應。
有什麼不敢。
兩人開車出去時,屋外已是一片晴夜,萬裡無雲。
電台裡放着秦白炎剛出道時的老歌,《從未有過》。
不要說血緣裡湧動着飛羽和風浪,哪怕是闵梵本人,都想直上雲霄,飛得越遠越好。
他想去追逐星月,像鷹隼一樣破風而去,徹底放縱自己的本性。
秦白炎問:“想好了?”
“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如果超過兩個小時你都不出現,我去聯系OAC。”
“行。”
男人披着長毯,在車後座裹住自己。
他看着車外闵梵的背影,失笑着歎了口氣。
無法無天。
白隼被抱出車外時,顯然嗅到來自曠野的夜風。
血緣深處的渴求被一瞬激起,它伸長脖頸長嗥一聲,似在夜風裡追逐同族的痕迹。
青年把它舉到高處,輕聲說:“飛吧。”
松手的同一秒,海東青猶如破空利箭般騰空而上,再無束縛地奔赴圓月。
再也不是狹小的化妝間,不夠轉身的客廳,處處障礙的酒店客房。
他在今晚獨享這個星夜,沒有限制,沒有盡頭。
翼展可以放松到極緻,在氣流的深擁裡騰轉而上,哪怕高度抵達到空氣稀薄的五千米以上也遊刃有餘。
他是生性曠烈的海東青,是寒流和碧空的寵兒。
闵梵仰頭看着,看見白隼已化作星夜裡渺遠的一個光點。
他實力有限,僅僅是看了一會兒,便已追不上它的存在。
郊外很冷,闵梵找出那條毯子,靠着車繼續等他。
那條毯子被秦白炎用過太多次,雖然定期清洗烘幹過,但也無可避免地沾着男人的氣味。
低郁深厚,持久不散。
闵梵低頭聞了一下,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點。
他沒有玩手機等人,放空一切般看着夜空。
漫無盡頭的通告應酬持續了太久,好像今晚的他也才第一次逃出籠子,在曠野裡呼吸自由的味道。
沒有城市燈光的污染,四處僅亮着車燈,像是濃墨般的夜色裡僅有的亮光。
可也正因如此,晴夜的繁星格外清晰,如遙遠的鳥群般環繞着天穹。
闵梵放空時不禁在想,自己如果能像秦白炎這樣罕見地被激活血緣,會變成什麼樣的鳥。
他嗓子好,喜歡跳舞,性格不喜束縛,也許會是百靈鳥,或者小太陽。
察覺到什麼,他站直些許,看見一個白點逆着月色向自己飛來。
闵梵即刻疊好毯子,厚厚地裹住右臂,喚道:“雪絨!”
宛如雪色的海東青疾馳而來,一個急停落得幹淨漂亮。
“才過二十分鐘,”闵梵笑道,“還很早,再飛一會兒?”
海東青歪頭看他,像是問是不是真的可以。
“嗯,沒事,我在這吹風很舒服。”他溫柔道,“你去吧。”
秦白炎輕鳴一聲,再度振翅而去。
在今晚,他的人性與本性都終于得以兼容。
渴望翺翔的是他,斯文從容的是他。
人類的一面,與海東青的一面,悄無聲息地開始融合互洽,構成原本的他。
秦白炎曾經竭力地對抗過血緣覺醒。
他當時沒有接觸到OAC,隻感覺一切都在異變和失控。
這種危險的狀态一旦崩潰,他可能變成滿地亂爬的瘋子,又或者是不知所蹤的失蹤人口。
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隻是對生肉和高空都極其躁動——哪怕是站在二十四樓的落地窗前。
跳下去。他心裡有個沖動像種子一樣不斷地想要破開禁制。
跳下去,然後張開雙翼,在風裡滑翔高飛。
他将自己的病症歸為隐疾,在精神病一般的壓力下不動聲色地繼續應酬交際。
直到有個人穩穩接住他,挑釁般笑着問,你敢不敢賭一把。
足足一個多小時,深夜的翺翔收尾結束。
再回到車裡,秦白炎用毛巾擦着發沿,發覺皮膚上有微冷的霜。
“你去飛的時候,我在查手機。”闵梵打着方向盤道,“今晚隻有十度,海東青可以輕易飛到兩萬英尺之上,周身羽毛能抵禦零下二十度到三十度的氣溫。”
他瞥了一眼後視鏡,聲音放輕了些。
“你的睫毛上也沾着霜。”
秦白炎垂眸擦拭。
男人的衣領沒有完全攏上,胸線縱深而下,沾着冰霜化作的露珠。
深眉與睫毛都泛着霜,無形予他一種半似仙妖的氣質。
“專心開車。”秦白炎說。
闵梵收回目光,并不否認。
再回到酒店時,四處依舊安甯清淨。
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也沒有人知道曠野上曾泛着草葉氣味的長風。
開機儀式過後,很快到了化妝上戲的時刻。
燒香時,不同地域的人明顯站成幾圈。
京圈一撥,滬圈一撥,港圈又一撥。
副導演許國強看見領頭敬香的秦白炎,略有微詞。
“讓他演,還行吧。”
演什麼都一個路數,天天高深莫測的樣子,裝貨。
再看見闵梵,冷笑都有些控制不了。
“到底是流量時代啊,什麼貨都能演男二了。”
許國強手握選角權,幾乎能定一圈中下層演員的生死。
但劇組裡所有的核心角色都是總導演拍闆,他半點油水都撈不到。
闵梵這個位置,不知道多少人在搶,也多得是人演得比他好。
副導演酸溜溜地把青年的背影從上打量到下。
現在的小孩都喜歡這種偶像?
還不如他手下的五線小演員,至少沒整過容。
秦白炎很少管閑事,上戲時提前去了闵梵的化妝間。
“我其實之前就有個建議,”他看着闵梵說,“之前不熟,不方便提。”
“你不能太好看。”
闵梵信他。
青年清楚,公司在演戲方面,對自己的預期并不高。
新爆劇時代,點擊口碑都可以砸錢營銷,粉絲也會無腦維護。
以現在的行業要求,不軋戲背好台詞都算敬業,再請個老師可以說無可指摘。
可一旦沒有外貌的加持,人物會更貼近角色,也更加需求更好的表演诠釋。
秦白炎見他并不抗拒,會意地拉近凳子,翻着劇本筆記在一旁叮囑。
蓬頭垢面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