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荊：“……”

新荊感覺自己的表情快要扭曲了：“我确實不是王相公的兒子。”

“明白，明白。”甯州通判笑道，“您有您的考量。鄧某一定配合到位。”

新荊氣結。他伸手想從衣襟内掏出神宗臨行前給的那份手诏，然後覺得不妥。皇帝手谕，并不能輕易向其他人展示。

他身上本來有驿券，但剛剛淋了一場大雨，驿券不像是皇帝手谕那麼封得嚴絲合縫，已經濕透，字迹模糊。

如果要證明身份，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派人前去京兆府，帶回暫留在京兆府驿站的車馬和另外兩位随從……

新荊此時一僵，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種師道。種師道此時也換了身衣服，信守諾言，進城之後沒再說一個字，眼還腫着，垂目站着，看起來也隻是個本分的習過武的年輕人罷了。

被擺了一道。新荊盯着他。如果派人去京兆府，那麼另外的随從必然會認出“姚随從”已經被替換，如今的“姚師道”并不來自京城，那麼種師道身份暴露，種師道自身難保，自己作為将種師道稱呼為“随從”的人，自然也會陷入麻煩。

但如果不派人去京兆府，自己已經沒了能證明身份的東西，竟然被迫當了王雱王元澤；種師道随時可以跳出來向甯州檢舉，說有人冒充朝廷命官。

雖然新荊也是朝廷命官，但王雱比他官職高。冒充上官是不小的罪名，更不用說是冒充京城上官。

新荊定了定神。

……好小子。他心想，小種經略相公不是記混了我的身份，他是早有預謀，并且憑那一句話就把他自己從被我脅迫的局面裡掙脫了出來，變成脅迫我了。

确實是名将之資。新荊心道，不過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長，你竟然想把我當槍使，你想得也太美了。

他走到甯州通判身邊，拱了拱手，道：“聽通判所說，您年輕時候見過王相公？”

“見過，見過。”鄧通判撫須笑道，“當年介甫公與我一見如故，他托我尋一樣東西，這麼多年過去，今日有幸與介甫公的兒子相遇，也是緣分；這東西，就得委托小王相公交給你家大人了。”

胡說。新荊心道，我什麼時候跟你一見如故的，我怎麼不記得。

他盡量讓自己顯出驚訝的神情。通判又笑了笑，招待他們一頓美餐，然後單獨留下了新荊。

新荊在客房坐了沒多會兒，通判帶着一個盒子進來，新荊站起身，甯州通判已經打開了盒蓋，顯出裡面一些小包。刹那間，整間屋子都被沁人的清香所籠罩。

“紫團參？”新荊歎道，“鄧通判這禮物太貴重了。”

“不算貴重。”通判笑道，“王相病喘，這東西正是對症，由你帶去，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新荊心底又歎。他認識這位甯州通判，此人雖然聰明，未來也為變法事業起了不少作用，但這個苦心鑽研、攀附投機的性格，實在讓人頭疼。

眼前這個讓所謂的王相之子帶去的治療哮喘的藥物，更多也是為他自己不久以後去京城謀一個好官的敲門磚。

“我确實不是王相之子。”新荊客氣道，“隻不過是個臨川王氏普通族人罷了，某姓新，字玉成，王相乃是在下伯父。這禮物太過貴重，我怎敢接受？但鄧通判能有此心，我回京之後，自然向伯父多多提起鄧通判的情誼。”

甯州通判鄧绾鄧文約心底一喜。有這句話，他未來進京就又加了一層保障。

至于這年輕人說他不是王安石的兒子……誰能信呢？鄧绾當年雖然沒有什麼“一見如故”，但年輕的王安石他确實見過。好歹也是當年的禮部第一，記憶力絕對不會出什麼問題。

——俗話說隐秘的關系才更緊密，如果自己能把當今宰執的私生子照顧熨帖了，豈不是更能得到宰執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