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南苦着臉,去看坐在木桌另一邊的賀殊途。賀殊途不明所以,看他一眼便匆匆将目光移到闆着臉的宋霁璟臉上。
半晌,宋霁璟發話:“不吃就扔掉。”
骅南小聲:“……那也太浪費了。”
宋霁璟不再看他,低下頭去攪動着眼前的白米粥:“那就吃下去。”
賀殊途夾在二人之間,有些為難,他有些好笑地看了他們一眼,将手中的白面饅頭塞進了自己嘴裡。
骅南不語,咬着饅頭悶悶不樂。
宋霁璟擡眼看他:“你是在天都吃的太好了?”
骅南一愣,知道自己在這麼因為一碗不怎麼美味的米粥鬧下去的話,自己可能要在璟王府裡吃些苦頭了,挨打是小事,罰銀子可是大事,便迅速開口:“哪有……大人,都一樣都一樣……”
話罷,骅南端起碗,将米粥喝了個底朝天。
宋霁璟笑笑,轉向賀殊途,指了一下桌邊另一碗白米粥:“吃完去給喬泊安送去。”
賀殊途點頭,端起碗就要走。
宋霁璟叫住他:“等等。”
賀殊途腳步一頓,轉身,看見宋霁璟在桌上掃視一圈,最後從手邊梯籠裡拿出了一個還正熱乎的雞蛋,伸手遞給自己。
賀殊途伸手接過雞蛋,出門向屋後走去。
進入柳饒村後暫住梅家,白瓊娘将他們安置在梅家南邊的客房,中間高大的梅家土樓,以及北面的梅家祠堂,将客房與關着喬泊安的後院隔開。
是怕一個瘋子妨礙辦案大人的工作?
還是怕知情人走到他們面前露了馬腳。
自從宋霁璟決心要從喬泊安開始探案,賀殊途便夜夜放出絲魂識在梅家小院裡尋找通向後院的小路,很快,賀殊途在客房後面找到了一道毗鄰農田的小道,不會遇上梅家的人,又可直通後院馬廄。
喬泊安被關在馬廄旁的草屋裡。四方的窗戶幾乎要被四周瘋長的野草淹沒,草屋像是關押犯人的囚籠一般,透不進陽光。
賀殊途蹲下身,敲了敲窗戶。
吱——
窗戶開了一條細縫,陽光在越過賀殊途後的瞬間湧了進去,那雙長時間處在黑暗之中的眼睛立刻眯了起來,片刻後看向賀殊途。
喬泊安将窗戶全部推開,有些吃驚,剛準備耍瘋的臉忽然僵住:“……怎麼是你?”
賀殊途沒回話,将米粥和雞蛋端近喬泊安。喬泊安眼睛一亮,愣着伸出的手有些顫抖,幾乎在同時,喬泊安迅速搶過,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賀殊途靠在牆邊,伸手擋住太陽,又透過指縫去看遠處連綿的群峰。賀殊途等着他把空碗遞出來,看見他将雞蛋殼丢了出來,無力地滾了幾下,停在了草叢裡。
窗内的瘋言瘋語又響起了。賀殊途看了過去,語氣淡淡,甚至有些輕佻:“你沒瘋,我看出來了。“
瘋言瘋語瞬間停止,窗内鴉雀無聲。
片刻後喬泊安遞出空碗,聲音在窗内響起:“有毒嗎?”
賀殊途皺眉,覺得這人有些好笑,他接過空碗:“有沒有毒也都被你喝了。”
“你們沒和他們站在一邊?”喬泊安頓了頓,探出半個腦袋,将那雙明亮的眼睛露了出來,“你們是來做什麼?”
賀殊途自動忽略了前半句,回答:“奉旨辦案。”
“梅家報官了?”喬泊安倚在窗口,愣了愣,立刻改口,“不對,梅家不可能報官……你們要查什麼?”
賀殊途反問道:“你那日在村口的話,是什麼意思?”
“梅家殺了好多人,殺到最後連自家小孩都殺,我想你應該知道村裡少了那麼多人,他們少部分的确是迫于生存,到中原去謀生了,但更多是死在了梅家手裡。”
“殺了人就要血債血償。”
“梅家為何要殺他們?”賀殊途追問。
喬泊安嗓音有些顫抖:“為了祭天。”
賀殊途一愣。
“兩年前,白老太太午夜驚醒,說是仙人托夢,叫她每月望日送童女入海,送童男入山,以避血光之災,保梅家家族興旺。”
賀殊途輕易地在他眼中看見了淚光,喬泊安聲音暗啞:“不出幾日,梅家果真在那月望日用了童男童女祭天。”
“若是用童男童女祭天,村中為何少了那麼多老人?”
“都殺光了,”喬泊安舔了舔唇,“凡事阻擋梅家祭天的,都死了。”
喬泊安看向賀殊途:“我現在并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是我想說梅家最初本心雖為祭天,但後來的梅家又的确動了殺心。”
賀殊途的手一點點收緊:“就沒人報官?”
喬泊安歎氣;“梅家手上沾了人血,誰還敢報官?”
喬泊安搖搖頭:“起初,用作祭天的孩童還都不是梅家的。”
喬泊安不知從何說起,零零散散地說了些舊時片段,這時候倒也像是個瘋子了,賀殊途蹙眉,看了他一眼,這才趴在窗邊将心中苦楚一股腦吐了出來。
“我妹妹……才三歲,也命喪深海。”
賀殊途聞言一愣:“所以,你來到梅家,是為了讨公道?”
喬泊安搖頭:“我九歲時,父親将我過繼給大伯,來到梅家,前幾年梅家視我如自家孩子,對我極好。”
“後來,阿梅被暗中配了冥婚,被我撞破,于是他們将我關了進來。阿姐被丢到了海裡,至今生死未蔔,我去尋她們,卻被抓回來毒打,逼我食用五石散,對外就說我高燒一場,病瘋了。”
賀殊途識的五石散,知道那東西吃多了會變成怎樣,他有些詫異,又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喬泊安。
賀殊途想起後山成堆的臭魚爛蝦。
“後山的魚,是他們為了大肆捕撈鲛人而丟棄的,”喬泊安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看向賀殊途,“是鲛人把阿姐送回岸邊的,梅家覺得是鲛人破壞了祭天儀式,要把鲛人撈出來打死,結果鲛人沒撈出來一條,臭魚爛蝦倒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