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西方向,風卷殘雲。
風撕咬着林間殘葉,所過之處唯留腥臭不堪的爛魚,野狗從四面八方竄出來,成團地不斷嗅着腥臭味去尋找晚餐。
骅南手握劍柄,噤聲細聽林中的聲響,半個時辰前,二人共同入山,不料步入迷陣,讓他與賀殊途走散。
照平常,一般陣法不過是仙者布下作迷惑小妖驅散邪穢,攔不住骅南這種修為的天仙。骅南掃視一圈,四周風聲不斷但總有迷霧環繞,了然自己是入了不尋常的陣法。
“什麼鬼地方,”骅南踢開腳邊的腐魚,蹙眉嫌棄,“熏死我得了……”
迷霧中,閃出一道白光,骅南向那看去,不過一刻鐘,他看清了沖自己來的弓箭,向後撤步,弓箭直直刺入一邊的樹苗,直直的将細瘦的枝幹劈斷!
骅南側臉看去:“誰!”
話音剛落,數十支利箭破霧而出,沖着骅南飛了過來。骅南低聲罵了一句,快步迎了上去,揮劍盡數擋住。
見迷陣中再無箭飛來,骅南帶着警惕去看四周落下的箭。他拾起一支,細細端詳,箭頭是石頭打磨而成,做工不算精細,但前端占有毒液,刺入體内不知能活幾日。
看樣子,腳下的陣法是仙人所設,但毒箭卻是肉體凡胎之人所造。
骅南丟了箭,握箭向前走去。
擋下了那些毒箭後,迷霧漸漸消失,骅南在林子那頭探到了賀殊途的氣息,快步向那邊走去。
骅南抱箭,低着頭繞開那些臭魚:“那些毒箭并非妖魔作怪,我看過了,應是村裡村民做的機關,我猜大概是為了防野獸。”
見旁邊半天沒有動靜,骅南側臉,嬉皮笑臉裝作關心地問:“那些毒箭有沒有傷到你呀?”
賀殊途想了一下,擡眼:“那邊未見你所說的毒箭,而盡數是重重鬼影。”
骅南疑惑道:“……鬼影?”
賀殊途看着他,點頭。
“這就怪了……”
柳饒村,一個三面臨海的小山村,百姓和樂,遠離世俗紛争。直到後來的一場天災,将柳饒村和樂的生活攪得稀碎。
新帝即位後的第二年,柳饒村大旱,天幹物燥,緊接着就在第三年趕上了山火,一場大火将山上糧食全然燒盡,眼見着三面的山靠不住了,于是衆人将目光投向東面平靜的海面上。連着好幾個月,丢到海面的網總是無端地被撕碎,出海捕魚的小漁船也盡數失蹤。村民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于是帶着妻兒向中原或是更遠的地方逃命,出去了做生意也好,繼續捕魚種地也罷,總歸有口飯吃也不至于餓死。
就這樣,幾年不到,柳饒村村民所剩無幾。
唯一全族人留守在饒村的,是柳饒村梅家。先帝統治時期,梅家長老梅尤宏代理柳饒村村長一職,十年前,梅尤宏因病去世,老太太白瓊娘坐長老之位,護佑梅家,護佑柳饒。
黃土路從海角一路延伸至山頂。宋霁璟垂眼收了靈劍,擡手扶了扶快要掉下額頭的草帽,緩緩走向坐落村角的一個四方院落。
院裡,布滿銅鏽的門孔裡停滞着一隻孩童的眼睛,那目光警惕多疑,緩緩掃視,像是在視察,像是在審視。
忽然門孔外也出現了一隻眼睛,将門孔裡的那隻孩童的眼睛吓退幾步。宋霁璟短笑一聲,輕輕将門推開,伸手拉起吓倒在地上的小孩。
“又被吓到了?”宋霁璟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沒有。”小孩顯然是有些驚魂未定的,但目光落在了宋霁璟手腕處,表情變得有些疑惑,說話也慢了不少。
宋霁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見了一隻落在袖口上的綠螞蚱,小孩笑了幾聲,伸手去捉,卻被宋霁璟先捉住,盛在手心,彎下腰去放到了身邊的盆栽裡。
小孩笑着,看着綠螞蚱跳到草葉上,最後又跳出圍牆,而後她擡頭看了看宋霁璟,小聲問:“今天哥哥沒有受傷吧?”
宋霁璟彎着眉眼:“當然沒有。”
小孩點頭:“我去告與阿娘。”
她松開握住宋霁璟的手,撒腿朝着屋後跑去,一邊跑一邊用稚嫩的嗓音喊。
“阿爹阿娘,神仙哥哥回來啦——!”
夜裡,賀殊途翻窗而入,差點撞上前腳剛剛落地的骅南。二人站定,掃落了落在肩頭的塵土,紛紛向宋霁璟行禮。
宋霁璟坐在桌前執筆,聞聲朝這邊看了過來,身影一動。
宋霁璟問:“後山可有異動?”
骅南擡頭:“回大人,剛走進林中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就來了一陣妖霧,将我與賀殊途拆散,我那邊又出現了暗箭,我猜測應該是村民們布置的陷阱……除了樹苗,就是堆積的爛魚,臭氣熏天!”
話罷,骅南捏起自己的衣袖,湊到了鼻子底下聞了聞,瞬間表情古怪,樣子像是要作嘔。
宋霁璟若有所思,而後目光落在賀殊途臉上,賀殊途直身站着,與宋對視。
賀殊途開口:“東邊布有靈陣,邊線不明,應是布設了很多次。”
宋霁璟看着他,對視瞬間讓賀殊途頓了一下:“我未能進入,靈陣……或許是嗅到我身上存有亂魂的味道,我一靠近便視我為異類,放出重重鬼影将我圍住。”
骅南:“目前不能确定靈陣的作用,也不能判斷出靈陣的所設下之人。”
宋霁璟放筆,正色:“那便去查近些年鎮守柳饒村的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