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南點頭:“是。”
三更,二人從宋霁璟房内出來。寂靜的月光平鋪在泥土地上,螢火蟲緩緩飛在低矮的樹叢上。賀殊途拉開房門,擡眼望向深邃夜空上的那一輪皎潔的彎月,烏黑的額前碎發被風吹的貼在臉頰,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邁出去,忽然聽見宋霁璟又在身後喚他。
他轉身,看見身影颀長的人倚在門邊,神情隐匿在檐下陰影下,正垂眼看着他。像天上仙下凡一般,賀殊途忽然失笑,想起宋霁璟就是天上塵埃不染的璟王。
一張極美的皮囊,賀殊途的心不禁收緊。
月光勾人,賀殊途邁開步子,朝那邊走去,與宋霁璟并肩站在檐下。
宋霁璟目光不移,平靜開口:“你見過喬泊安了?”
賀殊途:“是,昨日他從後院跑出時撞上了我。”
宋霁璟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緊接着他聽見賀殊途的聲音。
“梅家在撒謊。”
宋霁璟一愣,迅速側臉望去。
“喬泊安不是個瘋子。”
宋霁璟輕輕撚了一下指肚,沉默了片刻:“我有時候會想,喬泊安的那些瘋話是不是真的能為我們帶來些什麼?”
賀殊途打斷他:“無從下手,喬家就剩他一個,喬泊安被父親過繼,來到梅家,沒多久就變得瘋癫而被關進後院。”
他接着說:“梅家不願承認喬泊安是他們的孩子,大概問什麼也不會說。”
宋霁璟歎了口氣,想起三周前他們幾人來到柳饒村時,白瓊娘攜全族在村口恭迎幾人,宋霁璟站定,向白瓊娘行禮。
白瓊娘說他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梅家小輩們連忙迎着他們将他們引進村。
宋霁璟走在最前面,緩緩環視荒蕪的四周。梅家衆人跟在後面,心存感激地緊抓着彼此的手。
突然從街口裡竄出一個少年,蓬頭垢面,前額頭發長到遮住眼睛,略帶紫黑的唇上下顫動,粗麻衣料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就這樣步步朝着宋霁璟沖了過來。
賀殊途正準備上前擋住,骅南一個箭步站在宋霁璟前面,拔出利劍作警備樣子。可誰知,那少年連一個輕浮的眼神都沒給站在前面的骅南,少年迅速略過骅南,在距宋霁璟三步處停住站定。
宋霁璟看見他被額前長發遮住的眉眼還帶着青雉,那雙眸子甚至雪亮十分。那少年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就開始打滾,骅南看得發愣,踱着步子一點一點移到宋霁璟身邊。
“哇啊啊啊啊——!!!”
少年躺在地上打滾,一邊打滾一邊用他及其尖利的嗓音高聲嚎叫。
“天下豈有殺人不償命的道理!昏庸無道,昏庸無法,血債血償——梅家血債血償!!”
“自己命苦就罷了,怨天尤人,還拉着别人一起命苦!”
“我少吃你們一口飯,少喝你們一口水,你們感激戴德還來不及!我呸,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頭——!!”
幾個梅家小輩沖出來,拉着他的胳膊作勢要将他拉起來,略微年長的一位則是有自己的手帕堵住了他的嘴,那嚎叫才算停止了。
衆人押着少年,順着少年來時的路迅速走去。
這時,骅南開口:“慢着!”
衆人猛地頓住腳邊,扭頭看向骅南,那少年笑着,緩緩轉頭,目光落在宋霁璟臉上。賀殊途蹙眉,側臉去看宋霁璟。
語氣不容辯駁道:“我家大人要仔細悄悄這人!”
衆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聽到這句變得疑惑十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後在骅南審視的目光裡,押着少年的衆人推着他走近宋霁璟。
少年低着頭,小輩們不滿地啧了一聲,伸手抓着少年的頭發就将他的腦袋擡了起來。這時候,宋霁璟看到了他略帶烏黑的唇角緩緩淌出了血。
少年看着面前這張俊美的臉,勾唇,無聲的笑着。
宋霁璟緩聲:“你叫什麼名字?”
“喬泊安。”
用手絹堵人嘴的那位長者面帶歉意地走近,向宋霁璟幾人表示歉意,語氣嬌媚:“泊安是我哥哥的幺子,這孩子生下來腦子就不正常,時常瘋言瘋語,平日都叫他待在家裡,今日因下人疏忽叫他跑了出來,壞了幾位大人的接風禮。”
宋霁璟搖搖頭:“無妨。”
長者笑着低頭行禮,緩緩退了下去。
宋霁璟歪頭,對上身側賀殊途目光。賀殊途知道宋霁璟要做什麼,他不着痕迹地點頭,放出一絲魂識跟在喬泊安身後。
回到院後,喬泊安遭毒打一頓,而後鎖住手腳,關進後院。賀殊途放出的那一絲魂識躲着重重下落的棍棒,連着絆倒握着棍棒的幾人,叫他們摔倒一起,你推我搡地爬不起來。
喬泊安意識模糊,拖着青腫的腿趴在髒亂的泥地裡,眼睛腫成一條縫,他睜眼,看見一絲發着灰白色光芒的團狀氣體在衆人之間穿梭,然後迅速離去,喬泊安閉上眼睛,在猛烈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