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孔門前，早早便有小仙在此候着。

見宋霁璟踏步而來，小仙踱着步走近，作揖行禮。

“大人，我來為您帶路。”

宋霁璟點頭，左右瞧了一番：“陛下在何處等我？”

小仙回答：“在偏殿。”

宋霁璟生疑：“這次是我回都後頭一次面聖，陛下為何不在正殿見我？長老們也都不在？”

小仙：“是，大長老們聚在徵合殿，正和剛回來不久的劉淳将軍叙舊呢。”

小仙低頭，回頭答話：“劉淳将軍在人間待了太久，不知怎的落下了腿疾，一回都便被接入将軍府内療傷，這不剛恢複就來面聖了。”

宋霁璟問得這話，蹙眉而欲言又止。

“那陛下不去見他？”

小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地回頭：“陛下不去見将軍，當然是因為宋大人來了。”

“陛下早就知道我會來？”

小仙停下腳步，小聲道：“陛下猜的。”

宋霁璟自嘲一笑，自顧自的回答：“那是猜的真準，看來我今日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宋大人可不許這樣說，大人不在天都的這些日子，陛下可是日日念着宋大人呢。”

宋霁璟像是聽到了什麼奇聞一般，勾了勾唇。小仙緩緩說着，臉上平添幾分笑意。

小仙繞過白玉柱：“大人是否用過膳？”

宋霁璟：“還未，怎麼？”

小仙停住腳步，站定于殿門前，躬身行禮：“陛下正在等您用膳，請。”

宋霁璟向裡看了一眼，環繞擺放的玉白色屏風擋住他的目光。宋霁璟很少來偏殿，往日面見聖上，大多是在天琨金殿，也有時是在禦書房裡。

還邀請自己一同用膳，這算什麼？

怕是仙帝别有用意。

宋霁璟思緒紛飛，但一想到今日自己其實是來請罪的，便是他仙帝出什麼花招也打不軟自己的膝下。

雕刻竹節青鹿的岫玉屏風立于面前，宋霁璟瞪大眼睛，他頭一次見這種屏風，見暫時看不見仙帝，便緩緩繞着屏風走了一圈。

一邊走，一邊注意屏風内的動靜。

這裡的岫玉屏風不似天琨殿的刻着龍紋的金碧屏風，青綠竹節，倒也多了些風雅典雅的氣質。

百米屏風立于長廊下，中間圍着圓形的秀湖，湖内荷花亭亭，傍着祥雲狀的仙氣開得正盛。

宋霁璟緩步，越過重重荷花，看見了坐在荷花湖正中央的仙帝。

鬓如刀削，鋒眉劍目，肅穆鋒利。身着紫黑暗紋龍袍，腰束深黛蟒帶。眼神深邃，能夠洞察修真仙界一切動靜，掌握一切，布控一切。

目光轉向宋霁璟，仙帝微微一笑。

“長甯，坐。”

宋霁璟行禮，落座。

宋霁璟不敢多說話，在這坐着，隻能聽着身邊的仙帝發話。

仙帝熱切看着宋霁璟：“長甯，此行路遠，是否勞累？”

宋霁璟打足了精神，點頭回應：

“執法仗劍，秉公辦事。”

仙帝笑了。

“長甯一為天劍府辦案就血脈偾張熱血沸騰，何談累不累一說？”

仙帝“呵呵”笑着，拿着筷子：“你這張嘴啊，趕快動筷吧。”

宋霁璟哪有胃口吃的下去，幹脆也沒去動筷子，起身就附首跪倒，額頭重重地磕在刻有花紋的地上，開口。

“長甯昔日承蒙陛下恩慈，悉數小錯皆被陛下輕輕饒過……隻是這次……”

宋霁璟跪在桌邊，頭深深埋着，身子趴的比桌子還低。

“犯下了大錯，此行是負荊請罪，還望陛下……嚴責。”

陛下來了興緻，笑着往嘴裡塞了幾口青菜後，轉向宋霁璟，緩緩開口：“這才是你久久不來見朕的原因吧。”

宋霁璟直起身子，乖巧回話：“初回天都之時，身體卻有抱恙，不是不願見陛下，而是身體實在不好，氣血虧虛，整日卧病在榻。”

仙帝詳怒，伸指指點着他：“還在演。”

“長甯惶恐，長甯不滿十六歲便上了天都，這樣說來是被陛下看着長大的，長甯謹記這段恩情，報恩還來不及呢，哪敢跟陛下演戲。”

“有膽識，有魄力，有計策，朕最欣賞你這些特質，”天帝起身，将宋霁璟拉了起來。宋霁璟擡眼看他，天帝卻直直望向他身後，“往後，若是這殿裡隻有你我二人，就不必跪了。”

話罷，宋霁璟餘光一瞟，這才注意到原先四周守着的小仙已經全部退了下去，索性直接站直了身子。

“白骨塔一事，可是查明白了？”

宋霁璟回答：“水落石出。”

仙帝拍了拍他：“那便好。”

“你院裡那位呢，沒陪你一同前來？”

宋霁璟一愣，笑道：“陛下這是把我們想成什麼關系了，賀殊途不過是為我辦事，觐見面聖這等事，不必有他陪同。”

仙帝坐至桌前，替他端近了一碗魚丸湯：“白骨塔一案和天淨院一事，應都與他有關吧。”

宋霁璟：“是。”

仙帝：“你打算怎麼處置？”

宋霁璟垂眸，勾唇讨好：“長甯不知，這才來問陛下的意思。”

仙帝瞧了他一眼，哼哼一笑：“你平日不是挺有主意的嗎，怎麼今日一反常态，沒了主心骨一樣？”

肉白色魚丸在碗底打了個滾，天帝垂眸：“依我看，将他丢下天都得了，叫他整日惹是生非的，像什麼樣子。”

“陛下說的是，”宋霁璟咬了一口魚丸，想了一下，“不過賀殊途武藝高強，骁勇善戰，好謀善斷，留下他總歸是有些好處，不過是秉性烈些，日後長甯多加教導便是。”

“于理，賀殊途并非行徑卑劣，亦有明公正義于心，”宋霁璟頓了頓，“于情……”

仙帝笑了，打斷他：“看你這意思，是想将他留在身邊？”

未等宋霁璟回答，仙帝道：“那便聽從己心，留下吧。”

宋霁璟愣住，心中那塊大石頭總算平安落地，如釋重負的同時總還是想說點什麼。

“謝，陛下。”

一場異常平和的宴席結束，宋霁璟長舒一口氣，但心裡明白仙帝定不會這樣溫聲細語地饒過自己，這場平和的宴席結束後，定還會有一場驚濤駭浪般的酷刑。

宋霁璟還是沒能看懂仙帝的笑意裡藏着些什麼，但是那句聽從己心倒讓他聽出了些别的意思，萬幸那碗魚丸湯裡沒有毒。

小仙引路，出了三孔門，在門外遇見了坐在輪椅上的劉淳将軍。劉淳将軍見來人，擡手示意在後面推着輪椅的小仙，叫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