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當晚,我收到了一個電話來電。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黑麥”,我瞥了一眼廚房裡降谷零收拾餐具的忙碌背影,悄悄扶着牆來到了陽台上。
“喂。”我做賊心虛地弓着背,用手捂着話筒,小聲道,“晚上好。”
“……晚上好。”赤井探員從我這邊的聲音察覺到什麼,寒暄了一句後問道,“方便說話嗎。”
我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這裡雖然看不到廚房的景象,但碗碟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降谷零應該還沒注意到這邊。
赤井探員從來不會無故聯系,正好我也有事想問他。以防萬一,我依然用代号稱呼對方,試探道:“黑麥,是有新任務嗎。”
對面明白了我的暗示,回道:“猜對了,明天有個任務。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我答道,“你把地址告訴我。”
約好時間地點後,我挂斷電話,緩緩松了一口氣,扶着牆剛走回室内,一拐彎就看見降谷零雙手抱胸斜倚在轉角處,不知道聽了多久。
我有些僵硬地看向廚房的方向,發現與半開放式廚房相連的吧台上放置着一部手機,清脆的碰撞音正是來自于那裡。
“有任務?”他問道。
“……嗯。”我點點頭,實話實說,“黑麥的電話。”
降谷零立刻蹙起了眉,語氣中暗含着不易察覺的擔憂:“什麼任務。”
——大有跟着去,甚至替我去的意思。
“沒說,不過一般的任務不會找我。”換句話說,隻有必須我去的任務才會找我,“而且,我們在組織裡應該保持距離。”
聞言,青年眉頭皺得更緊,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愈發沉郁。
見狀,我開口安慰道:“我和他合作過幾次,放心吧,應該不會有事的。”
“——‘應該’?”降谷零神色冷淡,咬字近乎譏诮。
錯愕之下,我不禁一愣,下意識看向他。
記憶中,他似乎沒有對我說過重話,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眼神——淡紫色的眼眸被滔天怒意染成熊熊燃燒的暖色。
這樣的降谷零……讓我有些陌生。
“那個男人——”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目光觸及我的表情後陡然一變,沒有繼續說下去。
“抱歉,我……”
片刻後,青年頹然垂下頭,擡手蓋住自己的臉,金色的碎發擋住了那雙眼睛,隻有指縫間繃緊的下颌線洩露出壓抑的情緒。
明明我才應該是那個被言語刺傷的人,降谷零卻好像比我更加無措。
青年痛苦愧疚的姿态如此脆弱而毫無防備,我确信自己隻需要一句話——不,或許隻要後退半步,就能将痛楚千百倍地返還于他。
試探性地,我伸手握住他那隻垂在身側的手。明明已是初春時節,他的指尖卻有些冰冷。我将它托起輕輕貼在自己溫暖的側臉上。
像是被這微薄的熱量燙到似的,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擡眼看向我的眸光也微微顫動着。
真奇妙,那麼多人因我而死,卻有人會因為我的觸摸而露出這樣缱绻依戀的眼神。
“我永遠不會責怪你。”我輕聲道。
降谷零反倒沉默下去,似乎沒有被這充滿溫情的話語打動。
“是嗎?我……我甚至無法保證這樣的事沒有下次。”
與警告中刻意壓抑的冷淡不同,他反手握住我貼在他手背上的那隻手,明明指尖冰冷,掌心卻不知為何熱得驚人。
當然,誰也無法保證未來的事。
擔心身份被發現的焦慮、無法與社會和家庭保持正常聯系的孤獨、不得不參與違法活動的道德困境、雙重身份産生的混淆感、壓力和暴力事件導緻的PTSD……這些都是卧底們每天不得不面對的課題。
比起将所有暗流壓抑在心底,能看到降谷零真實的情緒波動,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我想了想說道:“如果你太過分的話,我會懲罰你。”
“……懲罰。”
青年輕聲重複道,似乎有幾分詫異,又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纖長的淺色睫毛緩緩垂下,投在眼下那片模糊淺薄的陰影似乎也輕顫着。
光照明亮的客廳就在一步之外,而我們站立的牆角隻能與陽台分享着勉強散落在地的昏暗星光。
我的大腦好像也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