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退房那天,酒店經理大概是最高興的人。
他親自送來一套酒店同款的羽絨枕,客客氣氣地交給降谷零,又派來一個小哥幫忙運送行李。
回到日本時,我隻帶了些必須品和幾件可以随便機洗的換洗衣服,後來因為生活拮據,行李并沒有增加多少。
降谷零拉開車門後,我正準備起身,就看到對方轉身向我伸出手臂,動作自然地繞過我的腿彎和後背,将我從輪椅中抱起來。
下意識地翹起受傷的那條腿,失重之下,我本能地扣緊了他的肩膀,意識到不妥後,又緩緩地松開了手指。
因為不敢看服務生小哥的表情,我将頭撇向另一邊,卻發現周圍幾位零零散散的客人也都好奇地看了過來,隻好假裝鎮定地回正脖子……于是,就結果而言,我正盯着降谷零的側臉。
他應該出門前挂過胡子,目及範圍内下巴和側臉處皮膚十分幹淨,幾乎看不見胡茬,但可以想象摸上去還是會有些紮手。
——你在那裡擅自想象些什麼啊?!
就在這時,降谷零突然不自在地微微側過臉去。
微妙的肢體語言說明我的目光已經給對方造成了困擾,我的後背因尴尬而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最後隻好走投無路地閉上眼睛。
失去視覺後,其他感官便變得更加敏銳了。
體溫隔着衣服逐漸蔓延開來,身體接觸的部分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因為行走而時不時繃緊的腹肌,又因為輕微的颠簸而産生了一些細小的摩擦……
這短暫的數秒漫長得好像一個世紀。
被放在副駕駛上的那個瞬間,我如釋重負地剛想長舒一口氣,睜開眼睛後就看到還沒直起身而過于親近的降谷零,又下意識放緩了呼吸。
“座椅調整在這裡……”
不期然的雙目相交後,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注視着我的眼睛眸光微動。
身後的座椅隔絕了後退的餘地,我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
就在氣氛緩緩升溫讓人以為會發生什麼時,降谷零突然微微退開了。
我沒來由地有些怅然若失,還沒細想這種複雜的感覺是為什麼,青年便擡手握住副駕駛的安全帶卡扣,再次俯身靠近,屬于他的氣息再次包裹住了我。
伴随着輕微的咔哒聲,為我系好安全帶後,降谷零面色如常地起身,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去收拾輪椅。
但被金色的碎發搔過的下颌,還殘留着癢癢的觸感。
……我懷疑我被釣了,但沒有證據。
将行李打包上車後,降谷零坐進駕駛位,在控制台屏幕上點開了音樂,示意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
用手指劃拉了兩下歌單,我發現自己曾經喜歡的歌大都在裡面。隻是,這兩年我的口味變了很多,那些電子樂在現在的我聽來有些過于吵鬧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好像回到了過去,每當需要什麼的時候,總能發現手邊就是。降谷零的體貼就像是空氣,從四面八方無微不至地包裹着你,平時不易察覺,感到缺氧的時候才會意識到失去了什麼。
剛分手的那段時間應該懷念過,我努力回憶着。不過很快就适應了,因為幾乎沒有什麼事是我自己做不了的。
為了避免之後無話可說的尴尬,我随便點開了一首歌,心中感到了說不上來的惆怅。好像成年後的每個春節,你依然數着日子期待它的到來,卻再也找不回童年時那種純粹的快樂。
***
降谷零現在租住的公寓是一室一廳的結構,比我曾經在日本住過的公寓寬敞多了,我幾乎下意識地在腦中對租金進行了估算。
“衣帽間已經清出來了,如果你現在不餓的話,我幫把你的衣服挂進去,然後再準備午餐,怎麼樣?”降谷零将行李箱推到卧室門口,指了指裡面示意衣帽間的位置。
按照計劃,我們應該盡量保持距離,因此我隻是暫住一下,等找到合适的公寓就會搬過去。
意識到這句話的潛台詞後,我立刻婉拒道:“我睡客廳就好了。”
“我有早起的習慣的,吵到你休息就不好了。”青年将視線移到我的腿上,态度不容置疑,“好好休息才能早日康複。”
和以前相比,他顯然變得更加擅長說服别人了。
“……麻煩了。”我在心中微微歎氣。
“不客氣。”
青年曲起長腿,跪在地上,俯身打開了我的行李箱,折翻的袖口露出小臂的肌肉線條,勒進下裝的深藍色襯衫貼緊腰線,伴随着動作的起伏時不時貼緊背闊肌勾勒出肩寬臀窄的倒三角形狀……
或許察覺到了什麼,半跪在行李箱前的降谷零突然回頭,将我沒來得及從臀線上收回的目光抓了個正着。
早已過了和異性對視就會慌不擇路的年齡,我鎮定自如地先發制人:“怎麼了?”
“在這裡看着我工作很無聊吧,要不要看會電視。”降谷零的表情很真誠,大概是真的認為我感到無聊。
就在我狐疑不決對方是否故作“真誠”,實則揶揄的時候,他起身越過擋在門口的我去客廳拿起了遙控器。
……沒有被發現壞心思,反而讓人覺得有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