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這麼說……”
葉川梢低下頭,躲開了他的視線。
眼前的畫面與四年前對方熱切主動的眼神重疊在一起,頗有些人是物非的涼意。
降谷零不禁在心中苦笑,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分開以後,生活被繁忙的工作排滿,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過“葉川梢”這個名字了。
直到最近。
大概是友人殉職的現實難以面對,痛苦不堪的大腦也想保護自己,一些童年、學生時代的回憶總是會在獨處時毫無征兆地打斷降谷零原本的思考進程。
和梢的交往隻維持了五個月,也遠不如降谷零後來的生活那樣驚心動魄,沒有兇殺案、沒有公路追車……甚至可以說得上過分平淡,回憶起來連十分鐘都填充不滿,但也可能因此,便在腦中循環往複了很多遍。
多年後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有很多被忽視的東西便變得清晰起來。
那一個月的刻意疏遠隻是不想耽誤工作嗎。
“明明先靠近的是她,先說喜歡的是她,不容拒絕的是她,結果最後決意離開的也是她”,這種悄然滋生的隐秘想法是該歸為“抱怨”還是“報複”,是毫無察覺還是不願承認……直到今天仍然難以辨别。
多麼幼稚,多麼糟糕。
降谷零最近才逐漸意識到,那時的梢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對他的疏遠毫無察覺。
——最後的那一個月,她每天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面對空蕩蕩的公寓的呢,又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在他面前像往日一樣展露笑容的呢。
明明做了糟糕的事,明明應該感到抱歉……卻還是在恬不知恥地向她尋求着溫暖。
對本該保護的國民舉起屠刀,對應該驅逐的人渣曲意逢迎,對好友自殺慘死的屍體拍手稱快……現實冰冷又孤獨。
想要被安慰,想要被理解。
嘴上假裝體貼仁義地問着對方現在有男朋友嗎,心裡卻不以為然地想“有又怎麼樣呢”。
甚至在這個不恰當的時機,對多年未見而早已陌生的昔日戀人說出了被誤解為結婚請求也不奇怪的話。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
原來面對他的時候,她也能夠展現出如此抗拒的姿态。
已經……不再被偏愛着了啊。
應該在對方給出不想聽到的回複之前,用他擅長的話術轉移話題,降谷零冷靜地判斷到。
葉川梢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輕聲道:
“——我的眼前隻有你。”
倒映在那雙蜜糖色的眼眸裡,降谷零看見那張過于熟悉的臉上露出了仿佛被什麼擊中似的神情。
他腦中突然閃過四年前的新年假期,回到警校後,萩原研二意味深長地揶揄:“即使是小降谷也抵禦不了年下的直球呢。”
陷入初戀的女孩知道“越是漫不經心,越能輕而易舉吸引他人”的道理,努力不要讓自己淪陷得那麼明顯,反而顯得更加青澀可愛,她試圖掩蓋的戀慕從唇舌中、眼神中溢出,在旁人看來——尤其是在降谷零看來,明顯得不得了,以至于在警校訓練時,他偶爾無意間想起,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時隔四年,降谷零依舊潛意識地試圖從那雙眼睛裡尋找相同的光,結果總是失敗。
此刻,那張合的唇瓣終于再次吐出了動人的愛語,他卻如被人在夢中扇了個巴掌般狼狽地清醒過來。
——降谷零,你都做了什麼。
通過松田監控對方的動向,用熟練的話術侵入她的私人空間,甚至運用洞察力和曾經的了解攻破内心防線引她說出誘人的情話——他終于沒辦法再用“保護”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說服自己了。
他垂下眼簾,在心中微微苦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比想象中還要糟糕的男人,明明清楚現在絕不是談私情的時候,卻還是放任了自己的私欲。
那些本以為卧底時才會用到的手段被毫無心理障礙地運用在昔日的戀人身上時,他甚至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
“波本”不知何時早已融入骨血而成為了降谷零的一部分——即使這是卧底應有的覺悟,他潛意識裡仍在抗拒着承認這一點。
找出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很簡單,但騙得了别人,騙不了自己。
甚至所謂“情難自已”都是美化後的借口,說到底對四年不見的前任能有多少感情,你的“喜歡”中有多少隻是在利用對方填補内心深不見底的空洞。
降谷零近乎冷酷地诘問着,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自己。
但很快,他就因為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而洩了氣,連肩膀都微微耷拉下去。
隻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葉川梢應該在陽光下歡笑。
30.
「剛剛忙昏頭忘記問了,你到家了吧。 ——松田陣平」
猶豫了一下,我回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