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芒激射,氣撼如波,空中驟然顯出一團雪亮銀華,包裹萬千細針飛縷,向四周猛烈地爆炸開,直将一切都卷入其中。
莊玦因不願衣衫被血肉染污,已經稍稍向後退去,然而從容艾體内迸射而出的無數劍光實在太快,快得人無從抵擋。
濤瀾洶湧,風雲開阖。飛光是封星江的劍,正因如此,此時劍勢一展,毫不掩蔽,立刻在劍法路數上顯出與伯星白極近的相似。隻是伯星白之劍尚可避退,此時面臨着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古劍,周邊諸人卻無不心生震撼,恍惚之間,居然生出無可抵抗之感。
但伯星白已經是合體期的劍修,天下之人無出其右,又怎會被一柄忽如其來的劍壓制過風頭?
難道這柄莫名的劍,其修為實力尚且在合體之上嗎?
太過荒謬!
有人剛剛生出這樣的想法,便頓感不可理喻,幹脆便将這一念頭推翻,也不再往下深想。
足下動蕩不停。陸地如化洋面,風浪相激,人立于堅實土地之上所剩的最後一絲安全依仗,此時也一并失去。
薄有聲名的修者自然可站立雲上,隻留初出茅廬,前來看個熱鬧的門派小弟子于陸上站立,仰望雲中觀景。但此時無論天上人間,一并汪洋作色,失去了彼此區别。
一片混亂失色中,唯有居清绮平靜如昔。
青冥在他的袖中發出尖銳鳴叫,意欲飛動,顯出清傲的真器氣魄。它的聲音明亮,隻是此時也已盡被飛光爆裂的呼嘯劍聲掩蓋,傳不出分寸之地,因此隻能落在居清绮的耳中。
青冥急道:“莊玦失劍,快讓我去祝他一臂之力!”
居清绮聽了,他卻仍握住青冥的劍柄。算不上緊張和用力,但仍舊是青冥無法脫出的控制力度。
他說:“你與他産生分歧,因此離開了他,已經和他再無瓜葛。忘記了嗎?”
青冥焦躁不安,劍身忽然一陣青芒暴增,如明焰飄飛,但因在居清绮的指掌之中,這暴漲銳芒又如風中之燭,旋即熄滅。
青冥不可置信,高叫道:“放我出去!”
它氣急敗壞,急于沖出幫助已經手無寸鐵的莊玦,竟生平第一次抛棄對主人的尊重,對居清绮大呼小叫起來。
居清绮對此置若罔聞,隻是淡淡道:“你不能去。”
“!!!”
青冥短劍在他手中變換身形,猶如青霧流動,扭曲不定如流波,但終究無法脫出居清绮的掌控。
它震驚到失去語言,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事态緊急,生死迫在眉睫,也沒有更多言語争執的餘地。
青霧在居清绮的指間撕扯着流動變形,已經失去劍的形狀,而是一團流動不定的綠色粘稠液體,将自己拉扯成各種匪夷所思的形狀,試圖從這位它本十分尊敬的主人指縫之間脫落而出。
顯然它已經是鐵了心要違抗自己的主人,要去救另一個不久之前,自己發誓絕不再與之同行的人。
但它無法擺脫居清绮。隻因為譽滿天下的明和真人是大乘期的修士。
青冥與他境界實在相去太遠。它雖然是居清绮的本命之劍,卻并非是一同成長進步的夥伴。它的記憶裡有一段殘缺和空白,并非是劍修的命劍,因此也無法與主人同步境界。居清绮盡管一向對它極其放縱,但想阻攔它時,隻需動動手指便叫它無法反抗,何止輕而易舉。
青冥幾番掙紮努力,說來好像很長,其實不過短短一瞬。眼看滿空炸裂的迅疾銀白劍影呼嘯,如蒲公英的種子被漫天吹開,将莊玦身影終于也籠罩其中,忍不住高聲驚怒道:“他一無所有,你要他送死不成!”
居清绮指尖一翻,翻覆之間,無定形的青冥短劍已然被他恢複原狀,橫在他掌間。他左手持劍,右手托住劍身,平靜道:“你說的對。”
青冥激憤交雜,劍身被縛,猶然有風雷震撼之聲。
它說:“你說什麼?!你要他怎樣?我不相信,你再說一遍!”
居清绮于是耐心地再講一遍自己要說的話。
這話在他胸中沉澱很久,因此說出來時,分外流暢自然,毫無滞澀。
他說:“青冥。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他。”
他又說:“他終于來了。我知道他會來的,因為他答應了我,所以無論遇上怎樣的挫折和疑惑,他都不會丢掉對我的承諾。他雖然晚到,但終究是來了。”
“你豈不是在揮霍他對你的信任!”
想必青冥若有人形,此時一定已經哭出來。
居清绮這樣想着,也絲毫不出所料地聽到青冥的哭咽之音,帶在劍聲之中,憤恨激切與苦痛,聯通他的心境,在心湖之中湧起淚水一般的漣漪。
他則回答:“此時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青冥高聲哭鳴:“我不相信!”
“你要相信。”居清绮笃定地說,将右掌合攏收起。青冥劍鋒壓在他的掌心,鋒利邊緣将他手掌割傷。
在鮮明的刺痛裡湧流出來的是鮮血,淅淅瀝瀝,逐漸覆滿青冥全身。
劍主以鮮血飼養,可以完全掌控劍魂。于是青冥的神識逐漸黯淡下去。它還存在着,但除了它自己,已經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
***
鋒利且緻命的無數遊劍從背後撲襲而來,尖刻兇猛,即使是伯星白也難以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