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凝重的殺意陰雲中,突然一瞬爆發出極純粹也極凝耀的一縷劍光。
這劍光隻是一閃,快的令人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驟然爆射為千萬縷分化劍影,這才使明眼人知曉,起初那一縷至明的光華原是無數縷明光劍影的集合。
明亮劍芒自漫天沉重的殺意中升起,驟向四周激射,其勢靈動機敏,轉眼将沉滞殺氛割裂如小塊碎裂的棉雲。場内衆人身上頓覺一輕,方才壓得衆人心頭沉沉欲落,令人難以喘息的漫天殺戮之氣頓時緩和了不少,場中好似有一場霹靂閃電晴空閃過,倏忽之間,将一切頓返清明。
随之慢悠悠落下來的,才是血雨。
容艾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劍光是從他的身體裡驟然激射出的。萬千靈動的遊弋劍光在頓出的那一秒,就已經從身體肌骨的内部,将他切分成無數細小、但又不太規整的血肉小塊。隻是劍的光彩遊弋太快,炫目高飛四周遊蕩之後,才顯得天中血雨,蒙蒙而生,好似牛毛細雨般,懸浮空中,隻是漫漫灑落。
竟是無數劍光紛飛不停,将潑灑的血雨都攪擾開來,以至于血不成形,不能聚在一處,隻能化作雨霧一樣的血色,輕而緩地向下飄墜。
這一切發生太快,周圍修士衆多,居然都目不暇轉,一時茫然呆立,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是一陣劍光頓閃,然後……為什麼天變紅了?
周圍為何忽然有濕潤的雲氣?
血肉的殘塊落下來,因為是已經喪失生機的實體,所以張開的無數靈光寶障也都不能再阻擋它。淩空的殺意與劍氣被隔絕,卻隔絕不了這細碎的戰鬥殘渣,零碎地落下來,撲簌擦過人的頭冠與鬓發。
有小弟子茫然不知所措,覺得頭上微微一頓,被什麼天降之物敲中,下意識撿在手裡定睛觀看,看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這居然是一節斷掉的小指骨。
隻是指骨之上血肉已除,此時所剩,隻是一段光潔如玉的材料。難怪乍看之下,居然一時反應不出來這是何物。
他在意識到的那一刻将手中之物向外奮力擲去,口中發出驚怖叫聲,竟好像是自己慘受此戮。
此時卻沒人會再去在乎這點小小失态。
雲天之下,衆多修士或遲或緩也都反應過來,陣陣騷動與驚惶在人群中擴散開,低語陣陣,夾雜着惶恐與憤怒,一時人聲喧沸不休。隻是密不透風的劍影四方遊弋飛舞,迅疾劍光将無形的聲音也切割成支離破碎,于是一切都毀滅在風中。
本該沸水般揚揚不休的聲潮被阻斷,隻剩一些悶悶的回響,高空正中劍聲呼嘯,一切都傳不進風暴正中人的耳朵。
***
詭變的襲擊來自背後,明明是強悍至極的犀利之劍,在驟然發動之前,卻始終隐藏的了無痕迹。伯星白的一隻手尚且緊握着道侶的手,下一個瞬間劍光銳氣忽而激射,向他毫無設防且近在咫尺的後心,猛地炸裂開。
隻薄薄一層血肉肌膚尚且溫熱,與心髒之間近乎親密無間。
至極的危機撲襲立至,饒是伯星白堪稱當今劍道天下第一,也無從抵禦這樣詭秘剛強的背後暗襲。千萬道強韌劍氣猶如金剛銳鐵,如焰火炸開爆開萬蔟金銀光閃,轉瞬便将他包裹其中。
這一瞬間,莊玦盡管早有預料,卻仍感到驚異莫名。
這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至少……至少不該是如此激切殺戮的形态,将不合規矩的奪取者斬碎成塊塊細小的血肉,這其中包含深重的怨恨與憎惡,遠非他的一貫作風。
這樣駭然聳動的殺人手法,顯然遠遠超出了“必需”。但莊玦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望星閣主的态度,也僅僅是“必需”而已。
飛光長劍本體橫在空中,靈魄卻未曾完全。這竊盜之人若不橫死,飛光劍如何可得完整?
頭上碎骨血肉潑灑如雨,莊玦擔心血污染髒他青色衣衫,足下微一運力,向後避開。此時情景殘戮無比,直令他也微微蹙眉——
他當然不會為毫不相幹的人的死有絲毫動容。令他微生憂慮的,隻有飛光。
能在當下做出如此毫無遮掩的殘忍報複,既然不是他莊玦,自然就隻有飛光。
它是封星江的劍。
雖然自從被莊玦在妖魔海中再度發掘以來,一向隐忍淵默,不曾流露半分氣息情感,仿佛已是無知無識的死物。然而激烈的情感與徹骨的仇恨自履足此地之後,終于無法再掩飾,全部尖銳地撲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