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玦平靜地看着他，道：“此事我不能同意。”

鳳劍陽便也平平淡淡地道：“此事本就無需你的同意。”

其實這話雙方都已明白，本無需這樣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莊玦畢竟是那樣聰明的一個人。

鳳劍陽這樣想着，難得從心裡生出一點淺淺的憐憫之意。這種感情很稀薄，但是已經難能可貴。

他很少為自己之外的人動一些心思，如果說有，這個人大部分也都是旋鋒界之内的人。宗門所系，職責所在，有時在自己之外，也必須多為其他人多考慮幾分。至于之外的其他人，比如說會來拜訪自己，同自己偶爾手談一句的道友……他們既然能做自己的朋友，鳳劍陽相信他們就一定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換句話說，鳳劍陽根本無需為他們多費心思。

正如修道的道途，也隻能自己一人追尋行走。修煉的時間越長，心境就越是古井無波。鳳劍陽很難再為别的任何人動心思。

可是此時此刻，他不知為何，微妙的從内心深處，生出一點薄弱的憐憫，甚至可以說是憐惜了，因為這件事，确實有點可惜。

莊玦這個人，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已經足夠鳳劍陽了解他一點個性。僅僅是這顯露出來的一點痕迹，鳳劍陽就已經非常明白，眼前之人，是個又聰明、又有天賦的劍修。

他很優秀，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一個舉世皆知的劍修，那時或許能與自己的聲名相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鳳劍陽一向很為自己自傲，但他不吝啬對他人的贊美和認可。

雖然能被他贊美的對象并不多。

眼前這個看不清面目的人是難得的一個，但是，非常可惜，無論他是怎樣的聰敏機敏、憑借着自己的能力，一路追查到如今的地步，也都隻能止步于此。

很不公平。但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很多時候就是沒有道理可講。

并非技不如人，隻是在權衡利弊的過程中，被舍棄掉了而已。

如果可以，鳳劍陽并不想這樣做。但他既然已經決定了這種權衡，最終做決定的時候，也利落幹脆。

隻是莊玦……他很可惜。

他很聰明，鳳劍陽相信他一定已經完全理解這背後的一切，不需要再過多的解釋。但他仍舊要說：他不同意。

他同不同意，又有什麼作用，有什麼意義呢？垂死的掙紮，反而看得人心裡覺得難過。

他這樣想着，神色居然都和緩了幾分，許是出自于一點對很有希望的後輩的關心，他難得再次開了口，說：“此事事關旋鋒界，已經不是你能力所及。遣你出門的那位知道情形如此，想來也無法責怪你。”

“說到底。”他慢慢道，“此事究竟如何，難道就在我的掌握之中嗎？”

居然袒露這樣一點示弱的話，鳳劍陽自己都覺得詫異。

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這确實是他的真實想法。

面紗下的那個人盯着他，他們倆一時都不說話，隻有周圍環繞的碧藍波濤上，時不時吹來令人慰藉的海風。

莊玦看了他一會兒，将頭轉向一邊去。

他看着周邊蔚藍的海洋，淡淡地說：“你應該感謝你自己，說了這樣的一番話。”

他又道：“所以我原諒你。”

鳳劍陽簡直要笑了。

他說：“原諒？你還沒有資格這樣說。”

他這樣說話時，方才流露出來的一點很深處的自我就又隐沒，恢複了一貫的倨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