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鵑紋略一挑眉,秀眉微揚,顯出一點驚訝的神色來。
他生的清秀雅緻,驚訝的表情也克制,隻是稍稍做出一點姿态,看起來并不是真的非常吃驚。
他似乎是對這個消息早有準備。
庾鵑紋隻慢條斯理地問:“哦?願聞其詳。”
談風宸于是道:“依足下所言,莊玦此人疑似飛雲劍派之事的兇手,因此足下才在我天樞池放出懸賞,招募殺手死士,誅殺此獠。但這個前提目下來看,卻做不得數。有證人出來指認,說他并非此案的罪魁禍首。”
庾鵑紋認真聽了,嘴角抿出一縷微妙笑紋來。
他說:“但我挂的是莊玦的名字,是也不是?”
談風宸承認:“是。”
庾鵑紋便道:“那便無妨了。天樞池一向隻負責殺人,何必追問其後的緣由?那也隻不過是一個緣由罷了。”
他将目光投注在談風宸身上。這種含笑的凝視頗為微妙,談風宸平生見慣無數大風大浪,此刻被這樣的目光一盯,也覺得十分不妙,仿佛在身上被看出了一個洞。
這個人明明看起來風恬月朗,但眼神幽沉,被他看着的時候,總令人感覺他在琢磨和探查着什麼,令人生出一種被冒犯隐秘的感覺。
但他外在禮儀風範一概不缺,又令人無可挑剔,隻能暗暗忍受這種不悅的情緒。
談風宸卻不是苟容曲從之人,庾鵑紋凝視他,他便幹脆也大大方方地凝視回去。
談風宸道:“那麼,這隻是一個借口。”
庾鵑紋卻搖頭,道:“怎麼能叫做借口。畢竟,談副池主難道就有絕對的把握,說他不是兇手嗎?此事目前無有定論,若拿這個作為撤銷任務的理由,那這根本不是我的借口,而是談副池主敷衍我的一個借口。”
他含笑凝睇,期待着談風宸的反應。
談風宸卻很從容,說:“這隻是一項前提。天樞池的規矩,一向隻問人,不問事。我方才說這些,隻是盡到告知的職責,以免單主白白虛擲了時間,付出昂貴代價,卻殺一個不值得的人。”
“這是天樞池一向的行事成規,”他誠懇地說,“并不為别的。”
庾鵑紋便彎起眉眼來。
他輕聲慢語,說:“原來如此。是我見識有限,因此贻笑大方了。”
他和氣地再請教:“我可以明确,即使出現這些事由,我現下也不會撤回對他的懸賞任務。我意已明,這筆生意應當是可以繼續下去了。談副池主以為呢?”
談風宸仍是搖頭。這次,他的面色更為嚴肅。
他說:“既然如此,隻能由我天樞池認下這次毀約的過錯。莊玦實在難殺,我天樞池已經承受不起更多的損失,因此這單生意确實無法可做。庾先生既然無意撤銷這一單,我們便按照慣例,來商量一下補償的辦法吧。”
庾鵑紋悠悠道:“天樞池是明鏡大陸最負盛名的殺手與情報組織,根基深遠,奇人異士衆多。如今也未過多少時間,怎就如此輕易地說經不起損失?我看副池主是在敷衍我了。”
談風宸歎道:“唉,我最信任的副手已經折在裡面,還要我如何呢?我已經親身見過他,他不是我能應付得來的對手。”
“總不能讓天樞池非将所有有生力量全部消耗殆盡,才最終确認某一單确實是不得成功的。”談風宸用扇子點了點自己的額角,說,“此事在約書中也早有說明啊?一切解釋權歸天樞池所有,如在執行過程中出現疑問,請與天樞池協商解決。庾先生不會是完全沒有看吧。”
庾鵑紋頓了一下,笑容微滞,旋即眉頭一展,又恢複到渾若無事的狀态。
他說:“聽到這種消息真是令人難過……希望談副池主的副手在天之靈得到安息吧。”
談風宸明知他是故意,保持笑容不動,對他打着哈哈說:“那也不是。隻是他确實暴露出了太大的弱點,之後的任務,隻怕也要斟酌着才能發給他了……我也為此感到很痛心。須知培養一個合格的殺手不容易,但毀掉他的能力卻這麼輕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