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玦想了想,道:“長得好看,不給人看很遺憾;給人看了,又會招惹是非。真是奇怪。”
“你不露出真容,就已經夠招惹是非了。”青冥劍直率地說。
它本就是一把劍,說話自然直白無隐。
“我總是猜不透你的用意。而你呢……做的又都是驚人的事。”
莊玦聽了,不知怎麼的,忽然微微一笑。
他本來沒有這種感情的。在托月海活了十數年,他日漸生出智識、靈力、劍術、陣法……憑空自生許許多多的知識和能為,偏偏沒生出過多的感情。居清绮時常陪他講話,每一次來,都驚訝于他的進境。
倒數第二次來,他沉默很久,最後說:“我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教你。”
再一次來,他就讓自己下了山,履足塵世間。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他不知怎的,忽然腦子裡冒出這句話來,也不知是從哪裡來,于是又笑了一笑,心情輕快,伸手去撥弄歡快奔逐的小小溪流。
青冥劍的那道凝視移開了。
它說:“唉。你的進境飛快,人卻奇異古怪……我真不知是好是壞。”
“笑也是一種進境嗎?”
青冥沉重地在他心裡泛起一陣漣漪。二者心神相連,于是莊玦感受到一陣很難表達的複雜心情。
“你今年多大了?”青冥劍突然問。
“二十歲。”
“才二十歲……”青冥劍咀嚼了一會兒這個答案,然後說:“你知道嗎?你像是一個剛出生三天……不,三個時辰,然後就學會了說話,并無師自通,并且是精通殺人術的怪胎。”
“你說飛雲劍派那位長老?他沒有死。你覺得我做的不對嗎?”
“我不品評你的對錯,而且那絕對算不上錯。”青冥劍說,“隻是你總是用一種……我想不到的方式去做。”
“比如說?”
青冥劍努力半晌,試圖梳理出一個邏輯清晰、條理分明的解釋體系。
他想說正常人不會一言不發地做完事就走掉,也想說你不問問他到底來龍去脈是怎樣一回事嗎?
他不能打開木匣,隻能隔着居清绮所留下的禁制轉竊,那他究竟是用怎樣的方法吸取了其中的劍氣?又是怎樣的化為己用?他有法寶嗎?是什麼?他渾身所覆的滿含劍魂的水從何得來,如何煉制?他有什麼謀劃,飛雲劍派又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再更往前一點,青冥劍對莊玦都有一大堆的問題,它很想問,匣内劍氣的暴動究竟是不是因為你的到來才引起的?你引出他體内殘存的劍氣,物歸原主,這很正常,可他已經借由劍氣的磨練,破開元嬰境界……已經被轉化為他之靈力的那部分劍氣,你又是如何從他的道體靈脈中轉煉回來?
那個長老人事不知,倒在那裡,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你就真的什麼都不聞不問,隻将東西取走嗎?
掌門真人讓你幫忙做件事,他知道你……是這樣做事嗎?
事情原來是可以這樣代辦的嗎?
青冥腦子裡掠過一連串的問題。這些問題閃過的速度快的驚人,同時源源不斷。
但最後它放棄了。
“算了。”它說,“掌門真人必有他的用意。而且我也老了。”
莊玦果然被他成功帶偏。
“老了?”
“是啊。”青冥劍坦然道,“我也是塵封數百年,蘇醒未久的故人之物……你還是少聽我說,多入世感受為好。我想,說不定這就是掌門真人的用意呢?”
莊玦沉吟片刻,點頭道:“你說得很對。”
朝陽已升,林間疏落處,灑下片狀的朝霞紅光。莊玦将黑紗障帽再次戴在自己頭上。青冥劍隐在袖中,不再說話。于是他向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