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已經按進了琉璃盆中，漆黑的萬劍玄水寒氣咄咄，迫不及待地淹沒了他的雙手。

隻是——

申長老雙目暴睜，不可置信。

那道破竹一般的劍氣怎的還在他的經脈氣竅中奔湧和增長！

無形無質的劍氣，此刻像是一把真正的利劍，仿佛下一秒就要從他的顱骨中貫穿出來，将他整個人都挑起，懸在劍尖之上！

他心中雖驚駭莫名，危急關頭倒也沒失了鎮靜。雙手猛然一震，盆中玄水受掌氣所激，一躍而起，在房中形成沖頂的巨瀑，不管不顧地向申長老當頭襲來。

玄水既名為萬劍，其中刀風劍氣沛然充足，此時束縛全開，外物莫制，頓時在空中散開一股格外明顯的歡欣之意，兜頭落了申長老滿身。其中所含劍魂精氣，感知到血脈中那股正一往無前的劍鋒銳氣，如逢勁敵，不由歡悅難當。

水落之處，申長老如遭萬千劍擊，肌膚都寸寸而裂，經脈裡無數劍氣紛紛相擊。

逢這萬千劍路上擾亂，原本已運行至喉間的那道劍氣，進勢終于受阻，掉頭回返，與外來劍氣相互纏鬥，并未直接貫頂而出。

申長老抖抖索索，勉力從袖中掏出幾枚丹藥，一股腦地全吃了。感受到熟悉的靈力熱流迅速地在體内生成和彙聚，他略微松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重新坐定，手掐靈決，強行修持起來。

這次萬劍玄水，可是全部保不住了。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一閃而過，随即便全化作了苦笑。

這時候還想玄水，有什麼用？連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呢。

他喃喃地念着法決，努力持定靈台，在劇痛中仍持定一點清明之光，凝練道心，不使自己失了神智。

驅虎吞狼，本就是兇險至極。玄水之力若是失了制衡，隻會陷入瘋狂的混亂。自己若是失了意識，第一時間宰割自己的，不是那道神劍，而是自己主動揮灑開的這捧萬劍玄水。

身上皮肉被割裂後又火速複原，血流滿室，白玉磚上鮮血漫流，青山閣這一靜修之地，空氣裡散滿了道體之血的清香。

申長老想再吞一口丹藥，倒了又倒，愕然發現葫蘆裡居然已空無一物。

他萬念俱灰，慘笑一聲：“我今日亡矣！”

心中最後一個念頭，不是自己，反倒是門下那些弟子。自己這一死，若能消解這兩道相争劍氣，倒還好說。若是不能……隻怕劍氣沖出，自己全峰上下弟子，都要做了刃下之鬼。

想到這裡，原本有些迷蒙了的神智，忽然又清醒過來。

申長老持盡全力，正要苦苦支撐，卻突感背後一涼，一隻手不知何時出現，貼上了自己的脊背，正與心髒相對。

他的手貼上自己後背的那一刹，體内正打的不可開交的兩道力量，突然雙雙全部停滞，如同突然被凍結一般。

那個人當然也感受到了這股異狀。

他發出一聲疑問的聲音，平平的“嗯？了一聲。

申長老來不及去想這個人是誰，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他已是強弩之末，體内攻伐之勢一消，整個人頓時就昏迷過去。

意識消散前最後一個念頭，他模模糊糊地想：“這個人手涼的像玉。聲音也像玉。”

他随即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