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立正挨罵,她是真的想不到别的話說了。
白色運動鞋走入視野,在離她腳前停住。
司溪隐隐感受到頭頂有道不友好的目光正在注視着自己。
許久,她似乎聽見宋時迎歎了口氣。
司溪捏緊拳頭,直起腦袋,破罐破摔:
“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是——”
“摔傷沒有?”
司溪眼裡的視死如歸被驚訝取代,宋時迎也一頓,随即抱起手,眼神堪比殺人利刃:“但是什麼?”
出口的話覆水難收,司溪索性讓自己死個痛快:“但是你能不能先不追究,我經紀人快到了,我得趕緊走。”
很過分,司溪明白。
但她實在有點堅持不住了,此時此刻她不想再面對任何壓力性的話題。
“真的對不起,宋時迎,我很抱歉。”司溪說。
罵她讨厭她都沒關系,隻要允許她離開就好。
宋時迎盯了她幾秒,随後扯了下唇,看不出是嘲諷還是别的什麼:“你經紀人還真是你永遠的救命稻草。”
司溪眼睫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他們太熟。
即使生命多了許多彼此難以知悉的空白章節,有些情緒依然會在出現的瞬間,被自動檢索。
宋時迎這回是真被她氣到了。
他似乎總是被自己一團亂麻的情緒誤傷,明明他什麼錯都沒有。
“對不起。”
司溪憋了半晌,也隻吐出這三個字。
“我走了。”
司溪不敢面對宋時迎的反應,逃似的消失在走廊盡頭。
就當她毫無良心,永遠隻将“對不起”當成寬慰自己的語氣詞,從來不在真正需要它的場合表露誠懇。
高中是這樣,現在也是。
宋時迎望着司溪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眼中情緒複雜。
手裡握着的手機還沒來得及熄屏,裡面是[驚恐發作]的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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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與學校之間的構造都差不了太多,下樓後,司溪穿過憑着直覺穿過一段小走廊。
學校大門遙遙在望,透過伸縮門洞,可以看見路邊香樟樹下多了輛極氪。
看見熟悉的橙色車身,司溪紛亂如麻的思緒突然就安定下來。
她知道,李薇永遠守時。
司溪步子不由自主加快,然而在即将走出教學樓的最後一個拐角時,陡然停住。
視野前方,女人穿着利落的襯衫西褲,袖子依然習慣上卷露出常年不摘的腕表,眉宇間一股雷厲風行的氣勢。
她走得極快,胸前的工牌随她的動作擺起不小的弧度,顯然是剛從公司趕來。匆匆間都沒注意到距她不到十米的地方還站着一個人。
司溪視線追着她進入主教學樓,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
好不容易平靜一點的思緒頓時被打落,交織纏繞成一團輕飄飄的棉花,塞在司溪胸口。
沒什麼重量,卻讓人心裡發悶。
紀曼春趕來的速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快許多。
不知怎麼,司溪蓦忽然想起紀曼春剛懷孕的時候對她說的話。
她說:“溪溪你放心,即使有了弟弟妹妹,媽媽還是一樣愛你。”
那時候司溪和現在一樣沒吭聲。
她知道這是個謊言。
無論紀曼春怎麼保證,從她決定要第二個孩子的那一刻,天平就已經歪了。
人隻有一顆心,愛又如何同等。
其實過了這麼些年,司溪早就不在乎了。可不知怎麼,如今再看見紀曼春,司溪第一反應,竟然還是難過。
走出校門時,教學樓正好響起下課鈴聲。
很湊巧,和司溪讀小學的時候放的下課音樂一模一樣。
李薇一直注意着校門口走動的行人,司溪出現的那一刻,她當即開門下車。
“怎麼回事啊?”李薇小跑着上前,神情焦急。
李薇眼裡的關切太鄭重,壓得司溪鼻尖忽地一酸,眼淚比聲音先一步落下:“李薇…”
她飛撲入李薇懷裡。
“這、怎麼了這是?”李薇被司溪這一下搞得找不着北,手忙腳亂接住她,往後退了兩步才站住腳。
司溪沒打算哭的,隻是看見李薇的那一瞬間,積壓在心裡的情緒猛然決堤,在她反應過來前,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收都收不住。
司溪索性放飛自己,抱着她嚎啕大哭:“欺負我嗚嗚,我那麼難受,還要沖我發脾氣,嗚嗚混蛋…”
連珠炮似的訴苦把李薇打的夠嗆。
她又心疼又好笑:“哎呦乖乖,誰欺負你了?”
“他們!”
“他們誰啊?”
司溪抽泣聲哽了一下,沒答,隻是哭得更大聲。
“行行行,”李薇尴尬地看了眼開窗看熱鬧的保安大叔,“我們先回酒店好不好?大明星?”
最後三個字戳到了司溪的神經,她放開李薇,抽抽嗒嗒地從口袋掏出口罩戴好,泫然欲泣的眼又回到李薇身上。
有種想繼續抱着她痛哭的意思。
李薇:……
李薇毫不猶豫把人塞進了後座,關上車門,回到了駕駛座上,從後視鏡對司溪道:“好了現在你哭吧。”
司溪卻摘掉口罩,抹了把眼淚,沖她伸手:“紙巾,謝謝。”
李薇把一整包抽紙都抛給她。
剛才哭得太起勁,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唰唰唰的抽紙聲響起,很快司溪手裡多了好幾個紙團。
驚恐發作總是沒有規律的,即使時隔兩年再複發,司溪也不認為就是紀曼春的緣故。
她吸了下鼻子,聲音還帶着哭腔,一抽一抽地對李薇說:“我見到,我媽了。但是還好...我沒有其他...壞想法,你不要擔心。”
自己哭成這個鬼樣子,還反過來叫她不要擔心。
李薇聽得想笑,同時心裡又酸酸軟軟泛開一大片。
“你每次都這麼說。”
司溪哭爽了,找回些許理智,抹抹眼淚:“是嗎?”
“是啊。”
李薇點頭,腦海裡浮現起兩年前的那個下午。
已經準備放棄的司溪突然給她打電話:“李薇,我想清楚了,我不回頭,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