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銅人腹中！"崔令儀猛地拔出金針，帶出的血珠濺在銅人掌心。那銅鑄的掌紋突然開始蠕動，化作小楷刻就的《考工記》，最後一行字正在滲血："凡鑄金之狀，必以人祭，謂之血引。"字迹間突然伸出無數青銅觸須，纏住她的手腕往銅人口中拖拽。

銅人張開的嘴裡露出齒輪交錯的喉管，崔令儀瞥見深處有團跳動的幽藍火焰。她反手将艾絨拍在銅人天突穴，火焰驟熄的瞬間，銅人胸腔裡傳出鎖鍊斷裂的脆響。

窗外更夫敲響三更時，她才發現銅人足底沾着片牡丹碎帛——正是昨日在平康坊見過的西域纏枝紋。

武曌像的右眼尚未點睛，月光從空蕩的眼眶漏進來，在青石壁上照出十二道扭曲的銅影。崔令儀的後頸突然刺痛，白日裡刺入風府穴的金針竟在皮肉下跳動。銅人關節轉動的咔嗒聲與記憶中的鑄造聲漸漸重疊，每響一聲，她眼前就閃過一具被封入銅漿的軀體。

"坎位！"李谌的烏木算籌釘入石壁，堪堪擋住橫掃而來的銅臂。銅人腕間露出半截銘文，正是工部鑄造司的落款。傀儡師的骨笛聲陡然轉急，三尊銅人呈品字形壓來，胸口的護心鏡上映出崔令儀蒼白的臉。

李谌突然劈手奪過火把，焰光掠過傀儡師翻飛的衣領。暗紅的烙傷在脖頸處一閃而過——那是工部處置逃匠時用的"匠"字烙鐵，邊緣還帶着當年改良模具時特有的回紋。他想起三日前驗屍時，溺斃工匠裴琰後頸也有同樣烙印，隻是被魚蝦啃噬得殘缺不全。

銅人合圍的刹那，崔令儀将染血的金針拍入武曌像掌心。整座洞窟突然響起連綿的鐘聲，十二銅人齊齊頓住，眼窩裡流出融化的松煙墨，像在為某個被銅汁封存的冤魂哭泣。她看見銅人胸腔裂開蛛網般的細紋，三百道冤魂的嗚咽在洞窟内結成冰霜。

"血引反噬。"李谌的算籌點在銅人膻中穴，齒輪卡死的聲響中，銅人腹腔裡掉出半枚魚符——正是那夜在銅範庫見到的工部鑄造司信物。

傀儡師的骨笛裂成碎片，崔令儀的金針已抵住他喉間烙傷："當年改良陰陽模具的，就是你吧？"月光忽然大盛，未點睛的武曌像竟緩緩轉動頭顱，空洞的眼眶正對傀儡師顫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