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混着銅鏽的氣味在晨霧中彌漫,李谌用浸過薄荷油的絹帕捂住口鼻,靴底碾過滿地碎骨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三隻綠頭蒼蠅撞在他腰間懸挂的鎏金魚符上,那象征大理寺少卿身份的銅牌沾滿血污,在陰翳天光裡泛着暗紅。
亂葬崗西側的土坑裡,七具屍體保持着詭異的跪姿。他們的頭顱以鐵箍固定在黃銅支架上,裸露的脊椎骨嵌着三寸長的波斯金針,針尾雕琢的星月紋在朝陽下泛着妖異的紫光。最左側的屍體半邊臉已化作白骨,另半邊殘留的皮膚上布滿銅綠色脈絡,像寄生植物般順着顴骨爬進空洞的眼窩。
"這些金針..."崔令儀的銀鑷子夾起半截斷針,青金石鑲嵌的護甲在屍斑上折射出幽藍,"用的是大食國秘傳的冷鍛法。"她突然翻轉屍體的右手,暗紅色銅渣從指縫簌簌而落,指甲根部凝結的金屬在晨光中閃爍,"指甲縫裡的銅屑,和西郊瘋人院那些病患顱骨中的一模一樣。"
李谌單膝跪地,玄色官服下擺浸在暗褐色血泊裡。他的指尖撫過屍體肩胛處的齒輪接縫,黃銅部件與血肉融合處已經生出暗綠色銅鏽。當他觸碰到第三根金針時,屍體的左臂突然痙攣般擡起,殘缺的手指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那分明是銅器作坊裡常見的澆鑄手勢。
"他們在重複死前最後的動作。"崔令儀掀開屍體後背的腐肉,露出脊椎上七個排列成北鬥狀的金針孔。她手中的銀刀挑開潰爛的皮肉,暗紅色經絡纏繞着金屬脊椎,"每根針都刺中了督脈要穴,這不是刑訊,是某種...儀式。"
遠處傳來烏鴉的哀鳴,驚起一群食腐的夜枭。李谌忽然注意到屍體腳邊散落的銅片,那些碎片邊緣異常規整,像是被刻意敲碎的模具。他拾起一片沾着血污的殘片,暗紋在掌心漸漸清晰:工部銅冶司專用的雙魚火紋,本該出現在今年新鑄的祭天禮器上。
晨風掠過枯枝,卷來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氣。李谌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從懷中掏出皺巴巴的密報,羊皮紙上波斯商人扭曲的畫像旁注着朱砂小楷:"三日前西市失蹤,攜七日不眠秘藥,欲獻魏王府典軍。"
"大人!"随行差役突然驚呼。衆人循聲望去,隻見最末那具女屍的胸腔竟在微微起伏,腐爛的肺葉間傳出風箱般的嘶鳴。崔令儀閃電般擲出三枚銀針封住屍身大穴,腐爛的右手卻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節間迸出火星。
李谌的橫刀出鞘如龍吟,刀光閃過,機械手臂應聲而斷。斷口處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混着銅綠的粘稠液體,落地竟腐蝕得青草嘶嘶作響。崔令儀迅速用琉璃瓶接住幾滴毒液,瓶中頓時騰起紫色煙霧。
"看這個。"她将銀刀插入女屍咽喉,挑出一團裹着銅綠的棉絮,"是混金。"沾取棉絮上的粉末在舌尖輕點,崔令儀眉頭緊蹙,"銅礦裡摻了波斯運來的隕鐵,這種冶煉法三年前就該被工部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