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剛過三響,大理寺地窖深處傳來銅壺滴漏的幽咽。崔令儀将燭台又往青銅人像挪近半寸,鎏金小字"膻中"二字在燭淚浸潤下竟泛出暗紅光澤。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亂葬崗驗屍時,那具胸腔被掏空的屍體心口,也烙着同樣的朱砂印記。
"足三裡穴深三寸六分,"李谌的聲音從銅人背後傳來,玄色官服袖口沾着庫房積年的銅鏽,"但太醫院舊檔記載..."話音戛然而止,他手中量尺突然被銅人膝眼穴吸住,精鋼尺面浮現蛛網狀裂痕。
崔令儀的銀針在足三裡穴口停滞,針尖傳來的震顫讓她想起西域商人展示過的磁石傀儡。正要開口警示,銅人曲池穴暗格彈開的機括聲已撕裂死寂——三支弩箭呈品字形襲來,箭簇泛着的靛藍色與平康坊花魁指甲上的蔻丹如出一轍。
李谌攬住她後撤時,官帽展腳被勁風掀起,露出藏在帽檐夾層的金絲軟甲。這原是聖上禦賜的保命之物,此刻卻在銅人齒輪轉動的轟鳴中簌簌作響。當人像右臂橫掃而來時,崔令儀看清肘關節處鑲嵌的波斯琉璃珠——與半月前鴻胪寺失竊的貢品清單完全吻合。
"玉枕穴有磁石!"崔令儀話音未落,李谌的繡春刀已劈開銅人後頸。暗紅色液體噴湧的瞬間,她嗅到濃烈的曼陀羅氣息——這分明是刑部大牢用來麻痹死囚的迷藥。旋轉的青銅齒輪擦過李谌右臂時,飛濺的血珠在銅人督脈經絡上灼出青煙,竟顯出半幅殘缺的星象圖。
崔令儀扯斷藥囊的動作帶落腰間魚符,雄黃粉在銅人足底爆燃的刹那,她瞥見自己官印在火光中映出的倒影——本該镌刻"大理寺丞崔"的位置,赫然變成了前朝官制的"将作少監"。
"少海穴至青靈穴已現紫斑,"她撕開李谌衣袖時,發現他小臂内側有新舊交疊的傷痕,最新那道刀疤的形狀竟與銅人手掌紋路完全契合。金針刺入極泉穴的瞬間,窗外傳來瓦當墜地的脆響,十二道黑影撞碎窗棂的姿勢,像極了提刑司檔案裡記載的湘西趕屍術。
乞丐們斷裂的腕骨處露出青銅接口,崔令儀在翻滾躲避時摸到其中一人的脈搏——皮膚溫熱但無心跳,分明是活人傀儡。當李谌的刀鋒劈開傀儡胸腔時,飛濺的不是鮮血而是水銀,在地面彙成詭異的太乙九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