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儀捏着銀針的手突然頓住。
針尖懸在琥珀屍體的左眼球上方三寸,映出虹膜深處遊動的金絲。那些細若蛛絲的紋路突然聚攏,在她移開燭台的刹那,凝成個猙獰的狼首圖騰。
"徐敬業的蒼狼衛。"她聽見自己喉間溢出的氣音,銅雀銜芝銀簪上的流蘇簌簌作響,"李侍郎可知,當年揚州兵敗後,這些刺青該用烙鐵燙去?"
李谌的佩刀在青磚地上拖出刺耳聲響。這位新晉刑部侍郎用刀鞘挑起屍體右臂,玄色官袍下露出半截纏着金絲的手腕——那是禦賜的玄鐵護腕,此刻正反射着琥珀詭異的流光。
"三更驗屍,五更焚證。"他忽然冷笑,"崔司簿與其追究十年前的叛軍,不如解釋為何要偷換屍格簿?"
燭火應聲爆出個燈花。崔令儀瞥見窗外飄過片鵝黃裙角,那是今晨剛調入司簿司的宮女。她将銀針緩緩刺入琥珀瞳孔,狼首刺青突然滲出蜜色汁液,在瓷盤裡聚成個模糊的"巽"字。
"寅時三刻,更夫老周暴斃于義莊。"她蘸着蜜汁在宣紙上勾勒,"其女昨日典當的鎏金梳篦,紋樣與李侍郎腰間魚符倒是同源。"
刀光乍起。李谌的佩刀擦着崔令儀耳畔飛過,斬落她鬓邊一縷青絲。刀身釘入梁柱時,震落簌簌松香粉末——那是昨夜焚毀驗屍房留下的痕迹,此刻混着蜂膠甜膩的氣息,在月光下泛起詭谲的金霧。
子時的更鼓恰在此時敲響。
崔令儀踩着焦黑的梁木蹲下時,裙裾掃過的地方突然騰起青煙。那些看似普通的灰燼裡混着西域火油,遇着蜀錦上的蘇合香竟重新燃起幽藍火苗。她迅速抽出袖中銀簪刺入地面,帶起的土塊裡赫然裹着半片蜂巢。
"金斑虎頭蜂。"她用絹帕包住蜂巢殘片,"這種毒蜂該在武德年間就絕迹了。"
身後傳來铠甲碰撞聲。李谌拎着個焦黑的銅匣過來,匣蓋上隐約可見欽天監的星紋。他靴底粘着的蜂蠟在晨光中泛紫,與三年前感業寺井欄上的殘留物如出一轍。
"屍格簿第八頁。"李谌突然将卷宗拍在斷牆上,"三年前上吊的宮女明月,頸間勒痕也有蜂膠痕迹。"
崔令儀的指尖撫過焦黃的紙頁。當時還是太子妃的武媚娘正在感業寺帶發修行,而明月是替她試香的婢女。卷宗記載明月指甲縫裡的蜂膠産自龜茲,但眼前這片蜂巢的六邊形結構,分明是嶺南特有的金絲椴樹葉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