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被劫當晚,并州官府。
寒風凜冽呼嘯過大街小巷,月明星稀,家家戶戶都熄了燭火,漆黑一片的并州城池内,官府卻仍是燈火闌珊。
叩門聲響,顧富從昏昏欲睡中驚醒,她快步出門,隻見五個黑漆漆的大箱子被擡到院中央,副将依次打開,那白花花的鹽瞬間讓她睡意全無。
“大人,方才突然有人敲響官府大門,守衛出門便發現了這些箱子,還有一封信。”
顧富扯過信封拆開,隻見裡頭白紙黑字清晰寫着:薛大人今日途徑龍頭嶺,遺失行李,現交與顧大人,望顧大人代為奉還——龍頭寨。
“計謀成功了!”顧富欣喜若狂,“想必這便是薛良私自販賣的鹽,我總算沒有辜負母親的栽培,在任上做成了一件大事。”
“多虧顧大人的妙計,您早查出薛良每年回鄉表面是省親,實則是私自販鹽,隻可惜薛良背後有那棵大樹,我們不好在明面上查她獲取罪證,但那山匪柳銳敢,顧大人便以薛良手下小吏的名義送了個咱們的内應悄無聲息地上山,将這情報賣給了柳銳,她果然沒放過薛良,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這證據,恭喜顧大人!”
“隻不過,我原以為要幾經周旋才可拿到這些罪證,柳銳怎麼如此迅速地将東西交了出來,還是直接交給我了,她該不會已經發現這是我布的局了吧…”
顧富喜憂參半,副将見狀趕緊安慰:“顧大人,内應一直與我們保持聯絡,她沒有提到異常,那我們也不該過于擔憂,眼下當務之急,是将這批鹽交上去,鐵證如山,薛良必死無疑。”
“不錯。”顧富颔首:“讓内應找機會從山寨脫身回來,柳銳也不是吃素的,越待下去,她越容易發現端倪…”
“不好了!”
突然有人打斷顧富,她凝眉看向一個灰頭土臉,被侍衛們扶進來的随從,此人奄奄一息,到她面前便是眼淚汪汪跪下,止不住哀嚎:“不好了,顧大人,我們公子得了主君的允許,好不容易出遠門來并州看望您,誰曉得半路被山匪攔了路,随從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公子也被擄走了!”
顧富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嗚嗚嗚…公子被人搶走了,正是那龍頭嶺的山匪,我們碰巧與薛良同路,她們要打劫薛良,誤以為我們是一夥,便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這也洗劫一空,公子被她們的首領搶走了,我趴在草叢裡聽得清楚,她當着所有人的面說要娶公子為夫!”
“什麼!”顧富踉跄後退,“怎會如此…怎麼就碰巧遇見薛良了,不,阿清被母親養得矜貴美麗,不能嫁給山匪,首領…是柳銳搶了我弟弟!”
意識到這一陰差陽錯,顧富當即兩腿一軟,就在她即将跌坐在地時,一雙手立刻拉住她:“長姐!這個時候萬不可慌!”
顧富一回頭,頓時像是看見了主心骨,苦着臉道:“二妹,如今可怎麼好,我設下的計謀卻害慘了阿清…”
顧太師有二女一子,拉住顧富的,正是顧家老二顧順,她在北方當差,此番是回京述職的路上看望長姐,正巧遇見此事,顧順個高體壯,行事嚴苛,脾氣也爆,見顧富愁眉苦臉,便怒道:“這是那山匪的錯,跟你沒有關系,我早聽聞龍頭嶺有山匪橫行霸道,母親說過,山匪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貪婪無厭,嗜血成性,多留一日都是為禍人間,姐,如今正好借着這個由頭,咱們二人聯手,把那山寨殺個片甲不留!”
顧富猶豫片刻,最終掙紮着點頭,對下人吩咐道:“為保我弟弟名聲,立刻封鎖消息,就說顧公子安全抵達我這,隻是路上染了風寒,暫不出門,遞消息給咱們的内應,讓她繼續潛伏,同時暗中保護阿清,與他配合,随時等待與我們裡應外合,剿匪救人。”
吩咐完這一番話,顧富又憂愁起來:“隻是該怎麼做才可剿匪?那裡地勢險峻,龍頭寨的勢力又愈發大。”
“長姐不要急,我聽聞柳銳是老寨主的義女,而老寨主還有個親生女兒沒當上寨主,先讓你的内應…”
——
清晨,山間霧氣未消,早起的山匪們将隆興堂前的空地圍得水洩不通,堂前台階上是把剛搬出來的太師椅,坐在那的正是柳銳,伴随着她一個手勢,台階下的立刻喝道:“大當家的看着了,現在,比武開始!”
空地中央正站着蓄勢待發的二當家包子與小黑,此話一落,二人眼神一變,迅速出擊。
“二當家好招式!”
“小黑倒也不差。”
兩人的一招一式都頗為精彩,二當家的力氣大,一拳可讓小黑往後退半步,然而小黑打架講究巧勁,一個回身就讓包子的拳頭落空,柳銳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趁着下人給她沏茶的功夫問:“她們二人是因何事要比武的?”
“二當家無意中看見了小黑的鷹,很是喜歡,便提出比武,若她赢了,小黑就要将那隻鷹送給她,若二當家輸了,她就得給小黑十兩銀子。”
那作為彩頭的鷹就停在不遠處的鳥籠裡,它通體黑色,在陽光下像一塊墨玉,柳銳看了眼,便又專注于這場比武。
山寨裡過冬不會外出打劫,精力旺盛的山匪們就各自找路子打發時間,比武是最受大家歡迎的消遣方式,隻要拿出件東西做個彩頭,她們便可玩上一天,為保證比武公平,每一招一式都幹淨,寨裡的比武都要由大當家做裁決判輸赢,柳銳倒也不嫌累,樂得陪她們玩。
這場比武進行了一炷香的時間,二當家力氣雖大,耐力卻不夠好,步伐逐漸有不穩的架勢,而小黑竟然逐漸占了上風,就在輸赢即将分出勝負的時候,人群的最外圈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着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
柳銳擡眼,将注意力自二人轉向人群,隻見一道銀光帶着“呼呼”風聲飛過,定睛一看竟是把即将被甩至包子與小黑身上的長刀!
“找死。”柳銳不假思索運轉内力,将手中的茶盞朝前一扔,茶盞觸刃“砰!”一聲巨響,白瓷崩裂,飛來的長刀也“哐當!”一聲倒地。
方才還沸騰的氣氛瞬間冷凝下來,衆人紛紛向飛出刀子的地方看去,隻見一個壯實而又皮膚黝黑的女子哈哈大笑着邁步踏進來。
“許久不見,小妹你反應能力倒是又快了不少。”
見到她,柳銳稍有些意外,卻還是立刻打招呼:“歡迎大姐回家,這兩日正好過年,柳阿娘正盼着和你團聚。”
“我和她算什麼親人,她把你這個抱回來的當親生的呢,我,狗屁不是。”
柳大姐回來,柳銳便将她迎進了隆興堂入座,誰知大姐邊笑邊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說出一番讓人難堪的話。
柳大姐,柳峰,柳老寨主的親生女兒,柳銳被抱回山寨時,柳峰已有十歲,人人皆以為她這個少主會繼承山寨,卻不料最後是柳銳這個養女奪得寨主之位,柳峰總認為是母親包庇,帶着幫人在龍頭嶺的另一邊建了個新寨,鮮少再回來。
有大當家在,柳峰卻占主位還出言譏諷,像是故意給個下馬威,柳銳看她一眼,一笑了之,招了椅子坐對面,并不接這話茬。
周遭的空氣都要比方才冷幾分,柳峰像是渾然不覺,翹腿喝幾口熱茶,環顧四周吆喝:“大山寨就是好啊,聽聞前幾日小妹你打劫了京官薛良,收益頗豐,還娶了一個極其漂亮的夫郎,怎麼,大姐難得回家,你都不把你的夫郎帶出來同我見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