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柳峰的突然到訪,柳銳打心裡不舒服,柳峰從小和她關系不好,總會背着大人暗中欺負她,但因為養母柳阿娘對她恩重如山,所以她對柳峰總是多忍讓三分,從不和她計較,也不和她動怒。
但到底姐妹相稱,柳阿娘的親女兒,該給的面子卻還是要給,柳銳隻好轉頭吩咐下人:“去把顧清喊來,就說有客人要見他。”想到昨日用午飯時幾次三番顧清也不肯賞臉,她就又加了句:“你告訴他,他若不肯來,那就是不按照合約配合我,我便要将約定的期限再推遲一個月。”
盡管她如此威脅了,可等待顧清的時間仍是漫長,山匪們不清楚将要發生什麼,不敢離去,隻是站在原地交頭接耳,小聲議論,柳峰拄着刀閉眼養神,而柳銳則是一邊在琢磨柳峰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一邊有些煩躁地喝茶。
從柳銳的竹樓到隆興堂隻要一盞茶的功夫,一炷香燃盡,接着是第二炷…當第三炷香的香灰落地,一身綠衣的顧清才終于出現,他目光微冷,眼下有一抹淡淡的青,像是夜裡沒有睡好,然而縱使沒施粉黛,也難掩他的美貌,山寨中有不少人并未看清壓寨夫郎,今日近距離一見,皆是一驚,就連柳峰都啧啧贊歎。
“都說小妹娶了個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小妹豔福不淺啊。”
什麼話從柳峰嘴裡說出來,都沒有誇贊的意思,反而是跟随者語調而變得陰陽怪氣,柳銳淡淡瞥她一眼。
“多謝大姐誇贊,顧清,你到我這來坐。”
顧清像沒聽見她後半句話,自顧自找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恍若和柳銳之間有一堵厚厚的牆,讓他看不見,聽不着。
柳銳心有不滿,但是有外人在,她不好發作,隻能輕嗤一聲,旋即看向柳峰,因為她直覺柳峰要開口說話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柳峰皮笑肉不笑了下,後傾靠着椅背:“小妹你成家是好事,但我聽聞我娘竟然把她珍藏的那對玉镯送給小妹當新婚賀禮了,那玉镯隻有一對,本該是我的,可如今卻是你的了,娘真是偏心到叫我寒心的地步,她把什麼都給你了,可我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你說呢?”
原來是寨子裡有人給她通風報信,讓她知道柳銳得到老寨主親傳的玉手镯了。
然而此事柳銳卻沒什麼愧疚,作為少主,柳峰一直養尊處優,竟還去山下賭博,柳銳十四歲那年,柳峰便偷了柳阿娘珍藏的手镯拿去賭錢,是柳銳單槍匹馬去賭坊要回了手镯,所以今日她受這禮也是心安理得。
但這話若挑出來說,柳峰必是面子難堪,為保今日不鬧出什麼事,柳銳還是強忍着不爽,客客氣氣道:
“大姐,我明白你想說什麼,但是柳阿娘送我的東西,我必不好再轉送出去,這樣吧,我這也算得上是寶物衆多,有不少同那玉镯一般珍貴的東西,姐姐你從我的寶物裡挑選,有喜歡的就盡管拿去,若是都喜歡,全拿去都無妨。”
“真的?什麼寶物都成?”柳峰笑了,向她挑了下眉。
柳銳沒有點頭,笑意不及眼底:“大姐想要的寶物,總不會是我的位置吧?”
“怎麼可能,大家都不信服我,我要那個作甚,我要的是别的寶物,就怕小妹你不大度,不肯給我。”
她到底要什麼…柳銳的心裡感到一種濃濃的不詳,她眼神幽幽,一字一句說道:“隻要不是大當家的位置,旁的我都盡量滿足你。”
“那好,小妹你可看好了,我要…那個。”
柳峰明目張膽地一笑,将手往對面大膽一指,柳銳側眸,看見她所指竟是顧清的方向,神色已全然冷了下來,眸間閃過幾縷殺意。
她要的寶物是顧清,此話一出,場上皆是嘩然。
“大姐這玩笑開得有些過了,你想要我夫郎,我就這麼拱手相讓了,豈不是要成天下山匪的笑柄?”
柳銳已露出了上位者的姿态,毫不客氣俯視她,周身的氣場壓得人大氣不敢出,而柳峰卻也不怕她,甚至越發興奮起來,舔了舔嘴唇一笑:“不就是個男人麼,小妹你想要男人,那不是多了去,你剛剛還說我要什麼寶物都肯給,我要個人,你就不肯了?”
若是旁的,柳銳倒也真答應她了,但唯獨顧清不行,就像老虎捕獲到一塊好肉,還沒琢磨明白怎麼吃下肚,就有人想奪走它的肉,試問老虎會同意嗎?
老虎都不同意,更何況柳銳?但這種事已然是掰扯不明白了,柳銳已然沒了耐性,但顧及着最後一點面子,便抛出了個台階讓她下:“大姐,不如這樣,你直接問他,他若同意,我自是沒什麼意見,他若不同意,那大姐你便尋别的寶物,别再惦念這件了。”
她話的重音都在末尾,這是最後得體的警告,警告她不要惦記她都沒有好好享用的寶物,至于将這件事最終抛給顧清,那是因為柳銳知道他是一定不會同意的,畢竟同樣是山匪,他連她都不肯跟,更何況是柳峰?且她和顧清好歹是有三個月的期限,可柳峰可不同,跟了柳峰那個無賴,便是一輩子…
可這件事出乎柳銳的意料,當她将目光轉向顧清時,卻隻見他徐徐擡眸,看她和柳峰一眼,直接點點頭:“可以,我同意。”
他的準許讓柳銳大腦空白了一瞬。
“我不是被搶來的麼,跟着你和跟着她,對我沒有區别。”
他在說什麼?他知道如今是什麼情況麼?
今日怎麼會如此奇怪…周遭安靜了一瞬,緊接着柳峰便站起身,她似乎忍不住哈哈大笑,邊笑還邊鼓掌,像是看了出有趣的戲,直笑到岔氣,她才走過來拍她的肩膀道:“哎喲,小妹,你怎的這麼留不住人啊,瞧瞧,你的美夫郎同意跟我了,哈哈哈哈那我可就要帶他回家咯。”
柳銳沉默着轉頭看向她,一雙眼睛逐漸走向晦暗不明,終于,暗色的火星子在她眸中逐漸升起。
顧清一雙手在袖子中緊握昨夜得到的那張小紙條,看着眼前的柳銳,抿唇不語。
昨晚,他收到的紙條,正面是:公子不必害怕,我乃您長姐顧富大人内應。大人欲剿匪,還請公子幫助一二,配合吾等計謀,奪山匪柳銳性命!
正在他疑惑該怎麼幫到姐姐的時候,他看到了反面:明日柳峰到訪,請公子務必配合,助其激怒柳銳。
看着眼前即将暴怒的柳銳,再看一眼臉上微不可察劃過一絲陰森的柳峰,顧清睫毛輕顫,暗自垂眸。
他自然明白,柳銳或許守信,三個月後真放他下山,然而他卻也知道,不能全然信任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法外狂徒,留在柳銳身邊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隻有她和山寨被消滅,他才能徹底安全。
所以他要幫助姐姐,他要激怒柳銳,他要柳銳掉入陷阱之中,他要柳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