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兒本來該是小宇子來做的,但宇公公現在可是大忙人了,不僅管一個殿的内内外外,面臨後宮的大小事兒也得管着。
因為成起潤隻有兩名妃子,皇後帶頭罷工,自封後以來,葉尋溪就沒見過她。
而那位燕妃娘娘,知道葉尋溪沒去她姐姐那,差點兒鬧到朝堂去了......實在太兇殘。
故而後宮大事小事隻能拜托小宇子多操心,無旁人可指望。
葉尋溪在含情幫忙下,換下厚重的金黃朝服,穿了一件明黃便服,接着就急不可耐吃了兩口桌上消暑的綠豆酥。
其實就是民間綠豆糕的别稱,但今日的綠豆糕的确有些酥脆,并不粘口。
他道:“含情手藝越來越好了!”
含情卻是微微一笑,向他俯了俯身:“多謝皇上,但這不是奴婢做的。”
“是脈脈嗎?”
葉尋溪又問。
脈脈站在一旁,趕緊擺手:“是青魚殿新來的一位宮女姐姐做的!”
新來的?
葉尋溪怔了片刻,這也太快了,老太後安排的人......
他連着吃了兩塊,因着公文太多,有不停送來的,有之前沒批閱的,他就先讓她們倆下去。
小宇子進殿的時候,葉尋溪已經被積壓幾個案幾的公文砸死了。
這段日子以來,其實他很想問,太後和二殿下替他處理的政事理哪裡去了......
這——
他指了指給小宇子留的半碟綠豆糕,自己又被埋了。
這三年,小宇子成熟了不少......飽經皇陵的滄桑。
也與他親近不少,至少吃個飯不會躲躲藏藏的,雖說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到底給他什麼,不扭扭捏捏,山呼萬歲,接着便是。
小宇子接過糕點盤,狼吞虎咽起來,看樣子也餓的不輕,塞了兩個才磕巴道:“含情姐姐手藝越發好了。”
“不是含情做的。”
“脈脈?”
“新來了一位茶點女官。”
“啊?”
小宇子一頓:“是有這回事兒,青魚殿新派了幾個奴才,其中是有一名茶點宮女,安排進了内殿,奴才也是匆匆看過,問了幾句,沒什麼大問題,就先讓她幹着活,近日手下事兒多......趕明兒奴才就去查清他們底細。”
葉尋溪點頭,不管是何底細,老太後也犯不着明面“謀害”他,這得被那些罵人瘋狂的文官罵瘋......所以安排人就頂多打探打探消息。
再者也不一定,按照慣例,青魚殿本該來人。
小宇子吃着糕點,語氣吞吐又道:“說來巧了......匆匆一見,這位新來的宮女,和前些日子皇上跟奴才從皇陵回來時,那日早晨碰見的仙女姐姐是同一人。”
“仙女......姐姐?”他沒跟小宇子提過仙女姐姐吧......
小宇子道:“真真,這宮女生的......好看,那日奴才太忙,手下事多,隻匆匆看個大概,沒成想......這一看,青魚殿那些小太監都上趕着幫她忙,奴才這才注意看清她的容顔......皇上......您該記得吧,您那日早晨看的比奴才認真,眼都看直了,就跟看到仙女一樣!”
原來那日,小宇子也看到了那名仙子......
自然了,誰不會注意到她,那般的......美好。
在燦燦晨光間——
葉尋溪怔了片刻,猛然起身,案卷被他掃了一地。
小宇子道:“皇上,您怎麼了?”
葉尋溪有點磕巴道:“批折子累了......我,我......朕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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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魚殿有很多宮室,随侍近身的宮女都住在距離遠些的西偏殿,還未走近葉尋溪就聽見裡面傳來講話聲。
是含情的聲音:“卷耳,你做的糕點真真好,我剛在小廚房看過你和的餡兒,又香又糯,放在籠屜裡,一層一層隔斷蒸,一點都不粘,難怪皇上......贊不絕口。”
脈脈道:“對對!卷耳姐姐,你再多做幾個......嗯......最好讓我也吃兩個!”
含情笑道:“瞧你這沒出息的,咱們學,學會了不都可以做給皇上吃。”
脈脈也笑嘻嘻的道:“姐姐,你怎麼這麼關心皇上,莫不是想當皇上的妃子?”
含情語氣嚴肅起來:“不可胡言!主子就是主子,再者,皇上跟皇後娘娘恩愛萬分,我一介奴婢,怎會肖想這些。”
這時,叫卷耳的姑娘溫聲道:“姐姐們若是想學,我便把方法都教給你們,隻不過我這也是以前在居蘭所,跟一位姐姐學的。”
脈脈道:“你以前是居蘭所的人?”
卷耳笑着點頭,脈脈道:“我跟含情一直都在東宮伺候,那卷耳......你多少歲?”
“快十八了。”
“難怪你沒出宮,我記得居蘭所這次走了很多宮女。”
卷耳淡淡一笑,脈脈又道:“那如此說來,現在含情是大姐姐,卷耳是二姐姐,我是小姐姐!”
卷耳笑了一笑,問道:“含情姐姐,還有脈脈一直在東宮嗎?”
脈脈忙不疊點頭:“三年多前就進了東宮!東宮可好了!太子殿下也對我們特别好,我第一次見太子殿下,他!他竟還讓我,宇公公,含情,還有殿下自己......我們四人一桌吃飯!你敢信嗎!卷耳!太子殿下可善良了!還不讓我們守夜!”
她眼睛瞪的圓圓:“後來都是宇公公一個人守的!我和含情每日就做點好吃的,比之前在宮中别的地方輕松多了!太子殿下脾氣也很溫和!從來沒罵過我一句!日後更是有什麼吃的,好玩的,都會讓宇公公帶給我們!”
講起太子殿下的好來,脈脈激動不已,含情在旁邊笑着輕輕無奈搖頭,卷耳也含笑道:“那脈脈,你們最後和太子殿下一同吃飯了嗎?”
“啊!?我!哪敢......”脈脈像是沒想到卷耳會關注這個,撥浪鼓一般搖頭,突然她又道:“啊!好像門口有人!”
聽着她這一聲後,葉尋溪腳步微怔,都不好意思冒頭......虛退了兩步,砸在小宇子身上。
小宇子道:“皇上,您,您要來的是這兒?”
“嗯......是。”
葉尋溪隻好微笑點頭,對小宇子有些無語凝噎。
“奴婢參見皇上!”
殿内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口,他的方向微微俯身。
那名叫卷耳的宮女更是神色燦然,杏眼淡彎,笑吟吟正望着他,正是那日......他所見的仙子。
其實含情和脈脈已經很好看了,可是——
可是在他心中,仙子就是她的模樣......
卷耳?
是這兩個字嗎?他莫名覺得會是,從前隻知道山中蒼耳,不成想世上還真有師兄們提過的,還有“卷耳”。
葉尋溪道:“都......起來吧。”
她依然燦然笑了一笑,随即慢慢起身,葉尋溪道:“如今搬了殿,你們在這偏院住的,睡的可安穩......夏日暑熱,不夠涼快的話,我讓小宇子給你們換到背陽的房間。”
脈脈道:“多謝皇上!這晚上不熱!”
含情和卷耳再次微微對他俯下身:“多謝皇上,奴婢們一切安好。”
葉尋溪還待再開口,小宇子低聲道:“皇上,您折子還一大沓,下午有大臣,晚上也有大臣,用過晚膳還得去永康宮......”
葉尋溪:“......”這個皇帝遲早有一天被累死。
他隻好點點頭,又道:“有何缺處,就跟小宇子說,我......咳......朕先回去批折子,待會兒......”
小宇子問:“待會兒什麼?”
“待會兒卷耳再做兩碟糕點,送到殿内罷。”
卷耳俯身應下,葉尋溪又道:“那......卷耳你會泡茶嗎?”
卷耳微微一笑:“奴婢會。”
小宇子這次把自己咳麻了:“咳咳......皇上......”
好罷......
葉尋溪這才堪堪回身,慢慢朝青魚殿内走,而小宇子這缺一百根筋的,一直在他身邊嘀咕:“皇上......您笑什麼?今日明明如此繁忙......”
葉尋溪隻心道:“是時候該把小宇子從頭号太子黨羽裡除名了。”
但還是給他保留一下位置,他知道小宇子以前,如今都還不懂。
雖然——他也不太懂。
他又回頭望了一眼,含情和脈脈已經開始在尋問卷耳做茶點的事宜,卷耳笑着一一應下。
可他現在有點懂了。
此時,知了在青魚殿外的常青樹上嘶鳴長叫,以前隻覺聒噪,如今竟覺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