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勤勉刻苦的唯甯第一次遲到,甚至是曠了課,大半天都未曾出現于學室裡。白洛問時,她隻是答曰幫趁着府上做些事情。
此後,書房、廊下、園中……她每每略陪一會就忙不疊走開,不是幫齊叔整理花圃,就是幫唯父分撿藥材,再者回自己廂房溫書、去後院喂魚、練劍、賞花、看雲……她倒是從不诳語,要去做何事每每如實相告,使得所有刻意的回避都顯得生硬甚至荒唐。好像為了成全慕、白二人,她要獨自去做了府上,甚至世間所有無趣的事。
又是一整日不見唯甯,慕辰下學後依例送白洛回廂房。秋日寂寥,日頭下得也快了些,不似從前,歸時一路明媚。
走近側邊内院,就聽得沙沙的鏟土聲,白洛心奇,看了慕辰一眼卻不見他反應,索性自己快步向前走去。
剛探進院門就聽得:“你看,這一片是否格外齊整?我要把我最喜歡的這朵種在最前面。”
那聲音歡躍輕松,恍惚間,白洛竟有些遲疑此話是否出自唯甯之口。
隻見她背對門口蹲在花叢中,脖子上挂着襻膊,将衣袖緊緊束起,長長的衣裙也都籠成一團堆在身前。一朵绯紅的秋菊正被她高高舉起,看背影都顯出一份得意。
宮雪見慕、白二人來了,一時沒顧上回她的話,唯甯便扭過臉來瞧。
秋日傍晚的餘晖瞬間溫柔地映上了她的燦爛的笑靥,她臉上沾了點點泥土,頭發也被吹得亂蓬蓬的,見了突然造訪的來人,面上神色還來不及改換,輕松歡快。終究不知是那笑甜美了日落,還是夕陽豔麗了她的笑。那一刻,她好像又成了那個和自己在閨中打鬧嬉戲的阿甯,那個睡覺時四仰八叉的阿甯,不加修飾、不設防備、天真可掬的阿甯。讓人想要把她擁入懷中,想摸摸她的頭,想要永遠擁有……她就在眼前,觸手可及,白洛覺得自己似乎再努力一點,就可以重歸于好?
重歸?她們何時真正的“好”過?
回神時,唯甯刨着土一顆顆把各色的菊花種在白洛所在廂房前的花圃裡,白洛就定定地看着,累了索性坐在回廊的石階上。慕辰和宮雪不知何時、何處去了,留下兩人靜靜坐在霞光暮色裡,各行其是卻又相融相洽。
許久,她暫停了手上的夥計,擡起頭來。
“階上涼。”
“不累嗎?”
二人同時開口道,之後又一同默默笑起來。
也許是此刻一切都太靜好,讓人一下就生出此時此景不在後的悲傷與凄苦。如此好的她,如此美的景,日後怕是難再了吧……
白洛笑着,眼角卻默默滑下一滴淚來。
“長兄房前菊花開得好,你喜歡,讓移了來。”唯甯敏察那顆晶瑩,一時間臉上、話中都透出一陣慌亂。這話說的含糊斷續,倒聽着不隻是慌亂所緻。
慕兄平日對唯甯這妹妹幾近畢恭畢敬,怎會讓她做這些。“慕兄讓你移來的?”白洛問時,已知答案八成為否,隻是習慣使然,總想逗那人說話來。
“額……他應允了,應也是覺得你喜歡。”唯甯答得一股欲蓋彌彰的笨拙。
“還有誰覺得?”白洛有暗歎可愛,不禁逗孩童似的追問一句。
“我猜你應喜歡這些,”唯甯未察覺白洛小心思,仍是答得正經,随即帶着可惜甚至愧疚說,“府上無甚可取樂的,隻有這秋菊開得正豔。”
“哦,是這樣啊。”白洛不忍心再逗弄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人兒了,按捺着玩心。
“怎麼樣?還行嗎?”唯甯展開拿着小鏟子的手臂,示意白洛看她歸置好的一片花田。
“真是不錯!”此花、此景、此人,她已看了許久,可再一看,還是覺得美到心裡。“快歇一歇吧。”她起身伸手去拉她,她一下站起來,眼前卻直冒金星。白洛怕單靠雙臂難将她支撐,索性将她攬抱懷中,良久,她才緩了過來。久到秋風幾次将她發間的香同秋菊的香吹入白洛的心間,撩撥出一陣陣悸動。
不自知的撩撥是否是一種極緻上品的吸引,一種大智若愚的天資?
待唯甯眼前一片清明後,白洛才撤了手,兩人一塊移步一旁,并肩坐在了回廊下,久違了的場景。
“你喜歡什麼花?”多日不見,忽覺唯甯似比她的兄長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