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想着,随口了她:“你家小姐今日不曾來。”說罷又覺自己語氣不善,不知是否會讓人覺察她的怨怼;此般如實說了,不知商夫人是否覺得她此地無銀;唯甯不來相陪,是否又會被責禮數不周……她變得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多了許多空耗思量,讓自己感到陌生,感到更加疲憊。
強迫自己睡去,原來沒有唯甯相伴也可入睡。隻是半夢半醒間,不知把一肚子委屈說與誰聽。她知道自己不怪商夫人,畢竟家有家規,她又對自己頗有青睐;她一夜醒來便失去了一個與自己最相契合之人,可自己真的願意與她作朋友?作姐妹?太殘忍疼痛了吧?
睡夢中,淚濕了枕頭幾回,她夢得唯甯幾次背過身去離開,把她丢在不知何處。她心中疼的慢慢醒了,她終于知道她最痛和最怕的不是唯甯對母親的唯命是從,而是唯甯不愛她……
笠日,唯甯照舊來叩門共進早膳。白洛心中是不大願意相見的,徒增傷懷不說,自己前一日哭過的痕迹更是明顯,她着實不想以此示人。可一想到蕭瑟秋風吹進門外人的衣領,再想到她饑腸辘辘卻好整以暇地恭敬等候,她便又不忍起來。
不愛又是什麼錯呢?恪守家規又何錯之有?自己的心意未宣之于口,又憑什麼怪罪他人呢?
扪心自問中,白洛已然喚了宮雪開門。
唯甯進門,似沒準備好一般,好一會兒才擺出一面還算熱情的笑來,想要作揖的一雙手也終于相互握着,放在了腹前。
“臉色不太好,眼都有點腫了。”比起關切,這句聽來更像是一句滿懷疑問的細緻描述。
“嗯,睡前飲水多了緣故吧。”白洛答着,不見平日的奕奕神采。
“父親怕不是給你也開了安神湯藥?我也覺得好大一碗!那我叫他們别來送這些了。”唯甯一向就事論事,覺得所有情緒都可借此平複。
“别了,無妨,别惹麻煩了。”白洛不想平添事端,一心息事甯人。
“那你不想喝倒掉便是,不必拘謹。”唯甯還在再接再厲地出着主意。
白洛不禁想着:“阿甯在我和她母親之間平衡,實在為難她了,像是要一七歲頑童調和君臣之道一樣,說來覺得荒誕。”
“可我喜歡的就是一個一塵不染、不谙世事的她……”她心中又冒出這麼一句,随後又是一句,“可這樣的她卻不愛這樣的我……”
唯甯見今日白洛話少無神,努力搜刮着心中談資,極盡地主之誼地來逗弄白洛,可她越是這樣,白洛覺得離她越遠,像是被一股無形的門硬生生與她一點點隔開了似的,她的話也一點點模糊了起來。也許,這也是對自己内心的一種保護吧。她的心不敢再那樣無所顧忌地敞開了,隻需輕輕一碰,它便可七零八落。再等一等吧,等它再硬一些,或待到遇到另一顆值得的心。
早膳之後,一開廂房的門就見慕辰已在院中對幾個小厮吩咐着什麼,見二人來了便匆匆囑咐完迎了上來。
二人與他相互見了禮,到底還是白洛雖不情願,可也不願冷了場,讓彼此難堪,于是先發了話:“慕兄這是在忙什麼呢?”
“我看天漸漸涼了,想叫人給你們二人的廂房換些窗紙。”慕辰答得似比往日殷勤了不少。
“多謝慕兄了,”他越熱絡,白洛心裡越不是滋味,可還是平和溫柔地搭着話,“這邊可還要忙?這就去書房了吧?”
“差不多了,且同去吧。”慕辰順水推舟,自然與二人一同向書房走去。
“阿洛,聽說你彈得一手好琴,可惜一直是無緣一聽呀。”幾人走着,不知怎麼就說到了此處,慕辰突然改了“白姑娘”一稱呼,說得倒很自然而然,語氣中帶着笑意。
“哪裡,就随手撥弄幾下而已。”白洛随口搭着話。
“我前幾日收拾庫房時發現一古琴,看着品相還不錯,找人簡單修了修,送與你且解解悶吧!”一向寡言的慕辰能熱切地說這麼久已是難得,沒想到還有這心思。
“啊,這,不用不用。”白洛忙拒。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拿去你那兒看看修得如何吧。”慕辰說得懇切,盛情難卻。
白洛隻能默聲應允。
慕辰随即擡手向身後小厮:“去把我卧房的古琴搬到阿洛房中。”
“那就謝過了。”白洛作揖道。
“他們不知古琴如何安置,我且去一瞧。”不等慕辰回應,唯甯匆忙插話道,随即轉身便去了,白洛想喚住她時已經為時已晚,無奈回過神,與慕辰四目相對時,徒留了好一陣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