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視她為姐妹,定以上賓之禮相待。”唯甯的笃定字字落在白洛耳中,聽來卻嘲諷之至。好個“姐妹”,拍在她的面上,像是結實的一個耳光,抽得她耳邊嗡鳴。心中一片不可名狀嘩然碎裂,許是昔日的歡喜,又或是滿溢的喜歡,如今疏忽成空。她像是沉入了冰涼的海底,與世隔絕,刺骨寒意。
白洛還在發着呆,唯甯不知何時已走到了面前。來不及變換動作、掩飾神情,隻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勉強從情緒裡抽離。
“抱歉,久等了。”唯甯隻顧控制自己的言行舉止,周身盡顯彬彬。
終究是疏遠拘謹了,商夫人說話入木三分,唯甯向來恭敬有加,定會令行禁止,好生笃行一番……悲傷在白洛的心裡又漫溢擴延了一圈,隻無聲回應了一抹不溫不火的抿嘴微笑。
二人沉默走了好一段路,唯甯打破僵局:“你覺得唯府怎樣?”
白洛大抵知道她要說什麼,可她不想聽,也不願多聊,隻能微微挑眉,佯裝不明。
唯甯隐隐感覺幾分陌生、幾許尴尬,可還是迅速将這些莫名的情緒死死壓在心底:“我是說……若是長住可會習慣?”唯甯前所未有的吞吞吐吐。
“怎麼?我為何要來長住?”白洛心裡悶堵,索性強勢将二人話頭狠狠推進一把。
“你我不是摯友嗎?”唯甯幹幹地笑了兩聲,大約是因為對新的相處模式不适應,或是對旁敲側擊話術的不适應。“說你我可謂姐妹,也是沒錯的哈?”
呵,如果長嫂也算是一種姐的話。白洛心灰意冷,幾乎未做任何反應。
“聽聞萬泉不禁男風或女風,我們家風卻非也,還是百裡異習哈?”唯甯尴尬得時候話竟然會變多,白洛第一次發現。“貴府應是比我們包容的多哈?”
“嗯。”白洛意興闌珊,隻覺這回去的路比往日長得多。
大概是太怕場面冷下去,難屢待客之道,唯甯繼續挑着話茬,前面所說大抵是太虛空了,那就還是來點實在的吧。“你可心悅我……”她想問問她是否對自己兄長有意,可又突然想起母親不要過于激進的囑咐,堪堪按下了話頭。
可話停在此處,白洛卻突然警鈴大作。那個單刀直入的唯甯突然打回原形,熟悉卻讓她驚慌失措。她隻能一邊故作未聽清随便回一句拖延時間,一邊在心中籌措應對之策。“嗯?你說什麼?”
唯甯方才慌不擇言,說至此處自是更亂陣腳,匆匆遮掩:“我是說你應該不會喜歡我們這樣的人吧?”
“你們是指?”白洛默默害怕她說的是唯府之人,尤其是其兄慕辰。
“是女生,性格又古怪之類。”唯甯自覺無法按原意聊下去,幹脆順着這一彎轉了過去。
“你很好。”白洛心中暗暗欣慰唯甯沒有說出她太不想聽到的話,可聽着唯甯如此說法心下不忍。“你是我從未有過的知音至交。”不想看她為難,白洛如此說了,自己也覺得不那麼憋悶了。
幾分驚慌閃過唯甯眼底,“那我們也可謂情同姐妹了吧?”
故作輕松的語氣在白洛心中苦澀地品嘗過,現在單是作姐妹都要以禮相止,若說眼前人既是心上人之語,怕是要把她推到天邊了吧?狠狠吞下翻湧而上的一陣不可言說,“嗯,是呀,姐妹。”累了,累得嘴角都提不起了。
“那就太好了。三生有幸!”唯甯的警戒倏忽而除,這次是真正的暢快。
唯甯啊……擺脫了我,你竟獲得了如此的自由與淋漓;離開我,你才會擁有你想要的磊落和孝悌……到底,是我讓你為難了……
終于行至唯甯廂房前,“許是今晨起得太早,我想再回去歇栖一刻了。”白洛說話時的疲憊倒無需僞裝。
“哦,”唯甯應了,然後似是忽然想到什麼,“眼看就到午膳時分了,多少還是要進一些。”
“你先用吧,我醒了自會叫人傳。”一刻都不能再等,白洛轉過身去,不忘補充一句,“不必送我了,你也歇會吧。”
路太長,來時情切不知路遙,可流淚幾回不見盡頭,方知來處難歸……秋愈發深了,愈發顧不得萬物之生與死了……
白洛躲在房中暗自哭了幾回,才見天色漸漸暗了,怕引人覺異樣,這才匆匆叫了吃食。始終不見唯甯來問,也好,她那一副拘謹有禮的樣子,讓人心中酸澀。
門口忽有響動,白洛還是立刻理了理儀容,不自覺帶上幾分期待地望去。可來人是思柔,手上端着滋補湯藥,問安後狀似不經意地問:“哎?小姐已經回去了?”
呵,隻一碗湯便可窺監掌控所有,到底是自己道行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