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在那套空曠的新家寫作業,中途遇到一道不确定的題目,查資料的過程中,無意在好友動态中看到了一張李軒和父母的照片。
似乎是在什麼活動現場吧?
照片中的三人都在笑,明亮的色調讓整幅畫面顯得極為溫馨,他們看起來是多麼幸福的一家人啊,好像沒了自己以後,整個家反而更圓滿了。
傍晚時分,昏黃的餘晖透過半掩的窗簾縫隙,斜斜地投射進來空蕩的客廳,在水泥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李卓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大吵大鬧,隻是靜靜地看着手機,直到屏幕熄滅,直到整個空曠的房間完全被寂靜的黑暗所一點點盡數吞噬。
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
第二天的李卓依舊照常從沙發上起來,洗漱,吃早餐,寫作業,中途還統一回複一些賬号上堆積一個月的消息。
哪怕他在國際學校沒交到什麼朋友,号裡還是有不少聯系人的,其中時不時會有一些不知目的的打探消息。
對這類,李卓從來不回複。
他通常最先查看的是他親生母親和父親的消息,而這兩個人中給他發消息及回複的次數中還是前者更頻繁一點。
李卓母親叫呂菲,就像在李家工作多年的那位劉姓阿姨曾說過的,他們兩個畢竟是親母子,眉眼處是很像的。
李卓特意觀察過這一點。
在他剛到李家的頭半年,呂菲時常帶着李卓去各種美容會所進行各種項目,一般都是補水養膚之類的。
每回李卓被工作人員引着從護理師出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呂菲。
大多時候她都會和幾個相熟的小姐妹在貴賓休息層喝着茶聊着天,餘光處注意到李卓,便會主動朝他招手。
“小卓,過來讓我看看。”
等李卓坐到呂菲身邊,她會拉着他的手,詢問他感覺怎麼樣,問他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同時也笑着給小姐妹介紹他:
“這就是我那個小兒子。”
其他阿姨大多都會客套地誇上李卓幾句,跟着呂菲再接幾句,兩方就會心照不宣地跳過這個話題繼續聊些圈子裡的最近的新鮮事兒。
每當這時候,一旁李卓會認真端詳着女人的臉龐,從她新做的略微卷曲的頭發看到精緻的睫毛,再到隐約能看到絲絲細紋的眼角、到不斷張合的紅唇。
真好看。
他每次都會這樣想。
後來在李卓因為各種各樣的小事而與李華川發生争執時,呂菲一開始曾在中間周旋寬慰過,後來也逐漸認為他有點過于小題大做,小肚雞腸…
持續到他要離開海市,她又才和他恢複了聯系,母子倆保持每個月打一通電話,偶爾發發信息的頻率。
大多内容都是為李華川說話。
“其實你爸還是想你的…”
這是她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話。
李卓起初是相信的,但看到那張照片以後,突然就不那麼相信了。
于是那天他故意略開了排在最上面的對話框,視線再往下滑,看到另一個熟悉的頭像和名字。
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機緣巧合得知李卓被拐賣的消息,千裡迢迢去坪山村找他的尋親節目組導演。
導演姓關,全名叫關澤洋。兩年前和李卓因為節目而相識,分别時他主動給李卓留了一個電話。
李卓有了社交賬号後,關導也成了他列表裡的第一批好友之一。
在李卓第三次為引起父母注意而離家出走時,他的父母對此完全漠視,沒有給他打去一個電話。
他一個人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肯德基店裡坐了很久,是關導得知消息過來陪了他一會兒。從這以後,他也沒再玩這種把戲。
再後來李卓來了常陽,關導時不時會問他最近的生活。不過因為他自己工作忙碌,時常奔波在外,消息不是很多,一個月兩三條左右,無外乎關心學習身體健康,而李卓放了月假就集中回複。
回完關導的信息,剩下是實驗中學的一些同學。其中尤其鄧餘亮的消息最多,且大多都是一些無聊“在幹嘛”“要不要出來玩”的話。
李卓照舊回複三個字:寫作業。
關上手機,去樓下吃飯,回來的路上擡頭看了看碧藍如洗的天空。
回天鵝灣時迎面遇上一家三口,那對年輕夫妻邊推着嬰兒車,邊逗弄小孩,有說有笑地從李卓身邊經過。
直到看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李卓才拎着提前買好的晚飯離開。
什麼都沒有發生,日落日升照舊。
隻是再度回到學校後,李卓有了厭食反應,隻是夜裡總是睡不安穩,舊夢頻頻,噩夢頻頻…
而就是在這種的情況下,他在學校的走道間碰見了莫老師,被主動邀請到了心理咨詢室,在他的溫聲開導下,開始了一場長達一個小時的對話。
說起來,自從莫老師出現,李卓逐漸找回饑餓感,在他的監督下一日三餐規律飲食,竟連噩夢都沒再做過了。
經過每天來來去去的熟悉,李卓現在對去往教師公寓及去往心理咨詢室的路是越來越輕車熟路了。
不止是那條路,包括對那邊的常住的老師開始臉熟了幾分。
莫老師對李卓的飲食十分在意,尤其經過之前的教訓,現在就連李卓偶爾吃飯速度太快或者太多都會被他提醒一定慢慢吃,不要着急,不然影響營養吸收,會加重腸胃負擔等等之類的話。
李卓都不知怎麼說了。
偶爾有幾次莫良在陪着他吃飯時,用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望着他:“怎麼那麼脆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