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擡頭問他剛說什麼?
莫良又說沒什麼。
除了莫老師外,李卓上課被提問的次數明顯比之前多了,有時本子上某道題做錯了,在課上時,老師竟還會重點進行講解。
有次班主任章志文講完某一道易錯題型的不同解答後還特意問了李卓一句他聽明白沒?有沒有哪裡不懂的。
當時的李卓都懵了。
過去一個月的日子回想起來,每一天都過得無比舒心,似乎就連他呼吸的空氣都是被過濾過一般都清甜。
這太順心順意了吧?
人生可以這樣一帆風順嗎?
吵鬧的宿舍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李卓的思維一點點遲緩起來。
他的眼球轉動頻率,翻身頻率,每一樣細微的波動都以一種看不見的方式傳遞到宿舍外的某處。
【他睡着了,入睡時間相較于以往有一點晚,是白天的飲食還是課程…】
莫良思索着,迅速調動出李卓白天與自己的所有對話,三餐的具體飲食分布,以及今天所學的課程等等。
密密麻麻的影像拼湊在一起,一眼看過去畫面的中心幾乎都是同一個人。
【其實任務目标就算比平時晚睡一會兒不影響什麼】系統十分拟人的笑了笑,【宿主也不用這麼緊張…】
莫良充耳不聞,繼續一一浏覽,就在這時,耳畔原本綿長的呼吸聲變得紊亂,心跳加快,血壓升高。
他立刻調動更多感知,眼前的視網膜内的混凝土牆壁逐漸變得透明,躺在床上的少年正閉着眼,蹙着眉,肌肉緊繃,額頭隐隐有冒汗的迹象。
顯然,他做噩夢了。
下一瞬,不到一個呼吸,莫良的身影出現在李卓的床位邊。
宿舍裡靜悄悄的,不少學生都已經睡去,下鋪舍友翻了一個身,将身上的薄毯踹開,砸吧着嘴。
莫良的唇緊閉着,一陣常人聽不見的特殊頻率一遍遍循環,床上的少年的眉頭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軟化。
【找到我的孩子今天這麼晚睡的原因了。】密密麻麻的畫面中,莫良迅速鎖定一副被标紅的影像。
裡面正是李卓和旁邊同學的畫面,時間約莫是課間操剛結束,背景裡學生們正排隊使用校園電話給家人打電話。
李卓的位置排在同桌前面,而他們也比較幸運,排的那隊人數不多,前面的也不墨迹,很快輪到李卓打電話。
他應該是平時很少使用這裡的校園親情電話,對打電話的流程十分陌生,先是刷卡時不小心把卡弄掉了,撥号時手在輕微的顫抖。
經查詢,他一共打了三遍電話,第一遍的機主人是他的父親李華川,電話顯示忙音,第二遍機主人是他的母親呂菲,電話顯示占線中,第三遍又撥打了李家客廳的電話。
這次倒是有人接了,不過接電話的李家的一個新來的雇工,應該是剛入職不久,連李卓也不知道,聽他說了沒幾句就以為是騙子給挂了。
電話亭的牆壁旁被李卓拿手指無意識扣下來一塊塊牆皮。
李卓看樣子似乎還想打第四遍,但後面排隊的其他同學有些等不及了。他于是就沒再繼續,将位置讓了出來。
下一個打電話的是李卓同桌,第一個電話就打通了,“哎,喂媽是我,别叫我亮亮,先聽我跟你說個事……”
李卓的同桌眉飛色舞地和電話對面的家長講話,而李卓如影子般安靜地聽着。
拟真度極高的幻影中,莫良甚至可以清除看到他的孩子,眼中又浮現了令他心痛不已的悲傷。
那個同桌叫……什麼?
莫良對其他人類的确是很不關心,實驗中學所有的老師和同學在他眼裡都像是一團一團糊了馬賽克的,隻有他的孩子才是清晰的。
所以他費力地想了一會兒。
哦,好像姓鄧。
要不是因為這個人類和他的孩子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他可能連姓氏都想不起來。
【我才模糊了他的記憶情感…】
【都怪他…】
系統身上的光芒亮了一瞬,似乎想說點什麼,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
【我的孩子很難過,原因是電話沒有打通,可是為什麼不打給我呢?我很期待和他以這樣的方式對話。】
光團子這一次不再黯淡了,它忍無可忍的開口:【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他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你嗎?為什麼要舍近求遠地給你打電話?】
莫良沒有回答,依舊借着自己的思維往下思考:【對噢,我好像還沒有把我的号碼告訴他,或許我可以将我的号碼給他,好,明天早上就告訴他…】
【是聲音信号和電信号互轉換的原始通訊嗎?他喜歡這樣交流嗎?】
【原來如此…】
【那我也試試好了。】
光團子這一回徹底黯淡下來。
一輪明月高懸,男寝值夜班的宿管大爺半眯着眼睛呼呼地打瞌睡,壓根不知道陰影中的那團扭曲的黑影倒地在那待了多久,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