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心理咨詢室内,莫良坐在辦公椅前,鏡片後的眼睛看似在發呆,細看才能看到飛速閃過的一抹幽藍。
他的視網膜内不斷滾動着不同菜品的圖片,包括完整制作過程、詳細營養分布,以及李卓是否吃過,若吃過,喜好的程度有多少等等信息。
其中最靠前的是當晚需要購入的食材清單,狀态顯示正在運輸途中。
系統給他捏造的身份在這個小世界屬于一位神秘富豪,名字就叫莫良,是小世界裡某個頂級豪門背後的掌權人。
平日裡關于這個身份的所有事宜,莫良通通交給系統在處理,他不感興趣,自然沒怎麼管過那邊的事情。
反正有了這個身份,他不缺這個世界的貨币,隻要願意多出一點,就能在需要的時間段獲得想要的應季食材,然後他會自己嚴格按照系統提供的食譜進行加工。
在每一道工序都有系統提前計時的情況下,決不會出現李卓已經下課,但食物還沒準備好的意外事故。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的菜譜…”
他再度檢查了一遍裡面的搭配,發現幾乎沒有問題,他關掉方案,閉上眼睛開始休憩。
雖然是實驗中學的心理老師,但莫良可不需要上班,這個所謂的心理咨詢室完全是為了李卓而開的。
隻要他來,大門就開着,燈也會亮着,如果他沒有來,咨詢室的大門會和窗簾一樣緊緊閉着。
在之前沒有這樣做時,總有其他學生敲門。或許因為單純好奇,或許是真的有什麼煩惱想要和心理老師咨詢。
莫良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他的确對自己的孩子存在一種近乎狂熱的保護欲,過度的關注欲,旺盛的探索欲,但和别的原始人類有關系嗎?
除必要時刻,莫良别說和他們主動進行接觸了,他幾乎很少和其他人類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他如此認真學習人類語言,精準控制每一個字的音量,可不是因為對原始文明多麼感興趣,僅僅隻是因為他想和自己的孩子對話而已。
不過好在自從他告誡過學校的管理人員後,莫名其妙來敲門的學生少了許多,這能讓他偶爾稍微進行短暫休憩。
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的孩子。
雖然從同一個實驗室出來的同事們一緻覺得莫良是因為精神錯亂的原因,才會虛構出一個壓根不存在的孩子。
畢竟隻要是認識莫良的都知道,他早些年經曆過一次能源枯竭,喪失了生育能力,又怎麼可能有孩子?就算有,怎麼會隻有他一個人記得?
哦,補充一點,他們那兒的居民隻有一種性别,自體繁殖對他們來說不是很難的事,像呼吸一樣。
而在這種情況下,被檢測出無法生育的莫良的确算是一種怪胎。
總之莫良并不相信自己的精神有問題,哪怕沒有絲毫記憶,他也堅定認為自己的孩子絕對,絕對存在過…
和李卓相遇那天,在他還不認識莫良時,後者已早早注意到了他。
——那是一個有着蒼白膚色的陰郁少年,中等個子,身材消瘦,在别人身上合身的校服在他身上空空蕩蕩。
當然,最特别的還是他的眼睛。
莫良當時對原始人類的文化方面不是很精通,實在形容不出來是種什麼感覺,很久以後他終于知道怎麼形容了。
——那是一雙灰蒙蒙的眼睛,如冬日裡要散不散的晨霧般,透着一股化不開的、濃郁的迷茫與黯淡。
好熟悉的眼睛,在意識到這點後,莫良原本混沌不清的記憶有那麼一幀陡然清晰起來。
他好像有點想起來了!
與他的孩子初次見面時,他就是這樣的眼神啊,很像能源消耗殆盡後的狀态,無聲訴說着晦澀而漫長的痛苦。
在系統還被關在小黑屋裡時,在莫良也根本不知道任務是什麼時,他忽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想法。
他想将那層礙眼的灰塵擦拭幹淨,他讓那雙眼睛重新變得明亮…
他想這樣做。
他也必須這樣做。
*
“怎麼又來這樣早…”
又是一個霧蒙蒙的早晨,學生寝室的廣播放着起床鈴聲,幾層樓寝室的雜音交織在一起,走路聲說話聲,一片混亂。
李卓剛從男寝的大門走出去,一擡頭在熟悉的地方見到了熟悉的人。
他不止一次懷疑過莫老師到底幾點起床,才能做到做到每次都在他出現之前,帶着做好的早餐等在樓下。
“沒有很早,我也就剛到。”
依舊是溫和的笑容,溫柔的語氣,手上依舊拎着兩個保溫桶,倆人也依舊沿着熟悉的小路到了宿舍後面的小廣場。
——這裡本來是供學生們打乒乓的地方,後來學校在另外一邊修了一塊更大的場地後,這邊慢慢就沒什麼人來了,不過之前的石桌石凳還保留着。
李卓和莫老師一人坐一邊,擦拭得幹幹淨淨的石桌上依次擺着今日份豐盛而精緻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