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個夏夜,隻是無數個平平無奇的夏夜中一個,卻徹底改變了她的生活。很多人,想改掉一個小小的壞習慣,可能都千難萬難。然而有些人,改變人生卻隻需短短的一瞬間。
簡淵就知道這件事對康杜若而言,肯定不會隻是個壞消息那麼單純。他尋思着安撫她的話:“也不一定那麼糟……可能就是走散了……”
“希望如此吧。”康杜若隻能如此附和。
然而,簡淵并沒有說準。報警一個小時後,警察發現了監控中一個帶漁夫帽的女人帶着孩子離開酒店的監控。
作為名校的老師,洪老師的精英學生不少,知道這件事的,多多少少都出了一份力。除了官方的公安部平台,非官方的媒體大号和公益組織也很快發起了孩子的信息征集。簡淵的那個教法律的同學,從警方那裡搞到了那段監控鏡頭,對鏡頭裡的女人也開展了線索收集。
可盡管群策群力,依然沒有換來樂觀的結果。從警方來的消息是,漁夫帽女人和孩子在進入一家大商場後,就失去了蹤影,很有可能是有同夥和接應的車輛。這讓監控的難度一下子增大,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商場裡待了多久,就沒法鎖定搜尋進出車輛的時間。尋回孩子的黃金48小時已過,這意味着找回來的希望越來越渺茫。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教師在丢失孫子的自責和焦急下,高血壓引發了腦溢血,差一點沒搶救回來。
“嗯,我知道……行,你讓他們把要送的東西都先寄我這來吧……不用,我把心意帶到就行,太多人老師也沒精神招待……”
簡淵正在跟徐清軒溝通去探望洪老師的事情。同學群裡關于這件事的消息紛雜,各個聯系的平台也要人跟進。最後,當年的幾個尖子生組成了負責的小團體,而簡淵作為班長,自然而然就成了代表大家的人。
康杜若雖然身處同學群之外,但由于這幾天都跟簡淵在一起,消息也一直知道。“你約好去看洪老師的時間了?”看到簡淵挂了電話,康杜若問道。
“嗯,聽說她的病情已經穩定了,我約了下周二。”
“就你一個人,不需要幫忙?”
“我覺得人多了反倒不好,畢竟又不是什麼好事,老師肯定也不想在太多人面前……”簡淵一邊說着,忽然注意到了康杜若的神情,他一頓,“怎麼了,你……想去嗎?”
“……當初在格緻時,洪老師對我挺照顧的。”康杜若簡單道。其實除去這層關系,她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雖然所處角度不一樣,但她對洪老師有種同病相憐的情緒,就算幫不上忙,她也想去看望老師一下。
倒是簡淵遲疑了:“……你方便嗎?”他的表情欲言又止,康杜若頓時心領神會。事發的這些天裡,簡淵聯系這聯系那,卻從沒找自己幫過忙。他肯定是擔心自己觸景傷情,又掀開康家那個傷疤。
對此,康杜若自嘲一笑:“我有什麼不方便的,唯一一點就是,我去看望,會不會反而帶去什麼晦氣。”她那個失蹤的哥哥二十幾年都沒找回來,說任何安慰人的話,豈不都是個笑話。
“别這麼說!”簡淵冷了臉色,“虧你還受過高等教育,說什麼胡話。”
他口氣不佳,康杜若卻微微笑着點了點頭:“那就帶上我吧。”
洪娟住在淞城長城醫院,同時也是格緻大學附屬醫院。正是因為格緻大學和醫院離得近,住在家屬區的她才能被及時送院就醫。
周二這天,簡淵開車帶着康杜若,和同學們送的一後備箱禮品來到了醫院。兩人分攤地拎着禮品,按着地址找到了住院部6樓,卻被護士站告知老師的家人正在探病,問他們要不要稍微等一下。
“行,那我們就等一下。”簡淵和康杜若跟洪老師的家人不太熟,而且孩子是在老師學生的婚宴上丢的,細緻的簡淵覺得,還是不要出現在她家人面前比較好。
兩個人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沒一會兒,一對年輕的男女從一間病房裡出來。才跨出病房門,其中的女人就立刻發起了脾氣:“方睿!我告訴你,我看在你面子上就來這一次!以後你不要再指望我來!”
“你小聲點!”名叫方睿的男人一邊哄着女人,一邊推着她往前走,“誰也不想出事啊,我媽都這樣了,你還想她怎樣?”
“我想怎麼樣?你怎麼好意西問我!你媽重要,你兒子就不重要了?要是兒子……”
兩人罵罵咧咧地經過簡淵和康杜若面前,聽着他們對話裡的隻言片語,康杜若已經猜出了這兩人的身份。
“那是洪老師兒子,”果然,簡淵說出了那個男子的身份,“這兩人怎麼……”他皺了皺眉頭,臨了還是把抱怨的話咽了下去。
康杜若看着遠去的兩人背景,歎了口氣:“也不是不能理解,遇到這種事情,父母怎麼會沒有怨氣呢?”康杜若不禁想起了養父母的離婚。盡管在她的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怨恨母親的表現,但想來,不可能是一點心結都沒有吧。
就算這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就算大家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找孩子。可無處宣洩的怨氣總需要一個爆發口。所以,孩子出了意外,父母不管之前感情如何,大部分都會以離婚收場。因為他們無法恨憑空降臨頭上的意外,無法恨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人販子,所以唯有恨身邊的人,恨親近的人,才能幫助自己逃離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