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生了康母走失的事,簡淵就離康杜若的母女又近了一步。以往,他隻站在康杜若門口聊天,康杜若也是下意識地,并沒有讓他進門的打算。但現在,他有時會進康杜若家談些事,甚至後來,幹脆直接去康杜若家做飯。
康杜若本來還擔心接觸多了,她母親會說過更多不該說的話。事後證明她多慮了,康母畢竟是個重度抑郁症患者,能沖簡淵說的,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不會暴露那些被康杜若隐藏更深的秘密。而簡淵也極有耐心地陪着康母,盡管這對母親的病情沒有什麼實質幫助,卻讓康杜若十分感激。
“杜若,你有沒有想過,把你媽媽送去專業的精神療養院?”有一天飯後,簡淵跟她聊起這個話題,“畢竟術業有專攻,讓專業的人幫助康阿姨,對她有好處,對你也有好處。顯然光靠你一個人照顧康阿姨,對你是很沉重的負擔。”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過。但考察了一遍後,普通些的療養院,不過是把她換個地方關,至于高檔的,我沒辦法負擔。”
簡淵頓了一下,小心打量了康杜若一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不,你别說!”沒等簡淵說話,康杜若就打斷了他,“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不行。”
簡淵倒也沒堅持,他知道,憑着眼下才重新建立的關系和康杜若那個性格,她絕不會接受動辄數十萬的借款。
日子對康杜若來說,又恢複到了平淡,但終歸是有點點不一樣的。
她漸漸接受了生活中多出了一個簡淵。
這種感覺說來也奇怪,不過是平常地吃頓飯,平常的聊幾句,看似對提高生活質量并沒有什麼顯然易見的提升。可有一個人——一個對你真心實意的人時不時在你旁邊,心情就會輕松起來。
果然,人類本質上還是社會性的生物,沒有人能在離群索居的重壓下,不渴望同類的陪伴。而康杜若恰恰離群索居太久,以至于簡淵任何一個平常的小舉動,都給她帶來了久違的觸動。
轉眼簡淵已回國半年,他除了來康家幫廚,還時不時來讨論些工作的事情。康杜若記得,就五一勞動節假期的第三天,那天剛吃完飯,她正在洗碗時,簡淵接到了那個電話。
“什麼,怎麼丢的?”簡淵在沉默地聽了會電話後,語調陡然高了一截,“然後呢?”
電話那邊是徐清軒,倒豆子一樣地快速道:“聽說汪涵他們還跟着老師在大街上找呢!他立刻通知了我們幾個,讓我們找找有沒有警察的關系。我看你人脈也挺廣的,就跟你說一聲。”
“我回來沒多久,人脈也不在國内啊……老夏呢?記得他當年不是考的公安大學麼。”
“已經知會過了,但他後來在學校裡教書,教的還是法律,還是得繞着彎托人。”
“行,我知道了,我找找有沒有認識報紙或網絡、廣播的朋友,給他們多點尋人的途徑。”
康杜若聽個一知半解,擦擦手走出來,就見簡淵皺着眉頭在翻手機通訊錄。
“怎麼了?什麼丢了?”
簡淵看了她一眼,奇怪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我們當年的班主任,洪老師,你還記得吧?”
“當然了。”洪娟老師不僅是康杜若他們班的班主任,還是語文老師。因為發現康杜若是搞創作的好苗子,高中時對她頗為照顧。當年她父母鬧離婚時,洪娟還挺擔心影響她學習,多次私下找她談心。
康杜若生活落魄後,斷了與同班們的關系,自然把老師們的關系也斷了。猛地聽簡淵提起洪娟,不僅勾起了她很多回憶,哪知簡淵下一句就是:“她孫子走丢了,就剛才不久。”
康杜若一下子卡了殼,怔怔地看着簡淵,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洪娟老師前幾年就已經退休,和同為教師的丈夫在家過起了怡兒弄孫的生活。她的兒子和兒媳是典型的雙職工家庭,托父母的關系,把孩子送進格緻幼兒園,四歲的孫子平時就是老兩口接送和照顧。這個五一小長假,小夫妻好不容易找到空去旅遊了,享受兩人世界。孩子跟着洪老師夫婦,這天一起去參加一個學生的婚禮,就在散場的人群中,一個不留神,小孩子就不見了。
有人立刻就報了警,包括新郎在内的參加喜宴的學生們,也自發在附近找了起來。簡淵通過徐清軒要了一張孩子的照片,開始給媒體圈的熟人打電話。聯系完一圈回來,發現康杜若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這段時間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緩緩在康杜若身邊坐下:“你還好吧?”
“我沒事,”康杜若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自己。隻是停頓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隻是覺得很突然……事情發生的太簡單……”
簡淵沒明天她的意思,就聽康杜若像是自言自語接着道:“我是想,上一秒還在眼前的人,說沒就沒了,就這簡單而已……這一秒換做平時,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可就隻要一秒,很多事情就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變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