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知道為什麼厄琉森在學校裡表現得不聽話。
小怪物終究還是小朋友們,吃過飯後血液彙聚在胃部,腦袋在柔軟的枕頭上昏昏沉沉。
一排一排的小朋友在老師離開後顯露頑皮,有枕頭被丢到沐橋身上。
他扭頭去看枕頭來的方向,面對着笑起來的怪物們,或許祂們不僅僅是頑皮。
“你是怪胎。”
怪物的聲音還很稚嫩,但詞彙惡毒。
祂們的聲音也很清脆,就特别刺耳。
不知道怪物是不是故意的,在構畫中引用了讓沐橋也共情的詞彙。
不過幼小的軀體沒有太多思考,沐橋被控制着身體,将枕頭回扔回去,并說“我不是怪胎”。
小孩子打成一團,他撕扯怪物們的觸須。
厄琉森和人打架的時候,确實最先一步是撕扯。
沐橋任由“小厄琉森”控制自己。
很快,幼小的哭喊聲招來了老師,祂拽着沐橋的手把他扯離怪物小朋友的身體。
呼吸裡帶着無奈,也帶着司空見慣。
他被放到另一間房間,聽尖叫一般的哭喊。
“小厄琉森”沒有哭的意識,反而心髒跳動,是很興奮的感覺,促使沐橋也興奮,甚至想過去再打兩拳。
他沒有發現,自己此時的眼神變得陰沉,看着圍在一塊的怪物們,抓住門框的手在掐緊。
“你還好嗎?”怪物老師抱着醫藥箱走過來,低頭看他,“讓我看看你。”
那幾個小怪物的哭喊停下來,沐橋被牽起手,卻看到原先破皮的地方已經恢複完好了。
他眨眨眼,渾圓的眼睛裡滿是無辜,完全看不出剛才暴躁過,隻有皮膚上淡淡的紅印顯示他打過人。
但很快,這些痕迹也會沒有。
老師的藥箱成了多餘的東西,祂有點尴尬。
而還有更尴尬的,那個小怪物的家長到來,指着自己孩子臉上的傷口,言辭激烈。
沐橋卻像一個瓷色娃娃般幹淨,除了衣料被拽髒拽破。祂冷漠的看着吵鬧的一切。
祂身上的傷口已經完全好了,比所有怪物的愈合能力都強。
母親的表情有些沒辦法,先道了歉。
沐橋卻攥緊了拳頭,一臉倔強。
小怪物完全不滿足,捂着臉指沐橋:“祂不僅是怪胎,還是壞小孩,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剛剛要殺了我!”
這就很嚴重了,老師都開口制止。
新一輪的吵鬧開始,母親的聲音太溫柔,被掩蓋在尖利的責問中。
甚至還有觸須伸出,看起來要變成推搡。
幼稚園的很多老師也過來制止,拉拽旋渦中心的所有。
難聽的咒罵、尖銳的哭喊、被撞倒的玻璃茶杯,全在沐橋的腦子裡全部炸開。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情緒,還是被驅使,直接竄了出去。
“我就是要殺了你!”他的聲音超出兒童的稚嫩,惡狠狠的。
還在哭泣的小怪物面部表情頓時僵住,反應過來這是何等恐怖的威脅後,整個腦袋都白了,爆發出更加刺耳的尖叫。
“你再叫,”沐橋拽祂領口,繼續恐吓,“我當着你爸媽殺了你!”
沐橋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但手無法松開。
最後,他被一條粗壯的胳膊抱起來,聽到很沉悶的聲音,像是黑暗深海裡才能發出的。
讓人瞬間被冷清醒了。
他隻能聽到“天呐這是一個小孩子能說出來的話嗎”、“你們這樣教孩子的嗎”的诘問。
母親的表情不再溫柔,反而有些冷。
祂的聲音不卑不亢,說:“祂體質是有些特殊,但不會主動傷害小朋友,也是被刺激到了才撲出去的。”
怪物家長們顯然不打算就這麼了結。
母親揉了一下晴明穴:“我們商量,不要讓小孩在這裡鬧。”
“現在說我們鬧?陰陽什麼呢!”祂們還要上前推搡,恨不得鬧到整個園内所有人都過來看。
沐橋被夾在怪物的胳膊裡,胃部卡得不舒服,反胃感強烈,聞到祂身上有海鹽味到的氣息。
他聽到怪物吸了口氣,再吐出來就變成了歎息。
“老師們也還要上課,”怪物說,“我們都安靜點好好解決。”
剩下的沐橋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被安排回那個房間裡,被祂打的小怪物們卻回到了班級。
祂們把傷痕當做某種可以炫耀的印記,還仰着臉展示,收獲到許多關懷。
沐橋看着自己的手,連淺淺的紅色都不見了。
祂像是永遠不會受傷,但那些疼痛明明還在神經末梢。
沐橋被接了回家,整個車裡全是海鹽氣息,很潮濕。
他很不喜歡這種體感,靠着車門看窗外。
這裡完全陌生,沒有翡旺巢穴中熟悉的建築。
藍莓派沒有了,回家的父親讓他好好待在房間裡,他都來不及看清楚祂的臉。
但可以确定,絕對不是厄斐托斯。
沐橋滿腦袋疑惑,不清楚自己在體驗什麼樣的人生。
這個怪物的用意是什麼……
門外時不時傳來腳步聲,他趴到窗戶邊,發現早晨還半開的玻璃關嚴實了,圍着寬敞的窗框,焊上了手腕粗細的鐵鍊。
熟悉和陌生反複交疊,他按着玻璃皺眉。
提前回家,現在還是日照充足的時刻,沐橋蹲坐在窗邊,被陽光曬得渾身發熱。
這是在翡旺巢穴不可能體味的。
但這裡又十分不真實。
他望着遠處的一灣湖泊,綠油油的細葉高樹旁邊,蔚藍、波光粼粼,令人心安。
這比黑暗的塔樓好很多。
但并沒有好多久,門外的動靜大了許多。
腳步的目的地就是這間屋子,沐橋從地毯上爬起來。
開門的聲音帶着攻擊性,沐橋配備着幼小的心髒,忍不住忐忑地跳動。
肌肉也開始緊繃起來,滿眼防備。
好幾個穿着白大褂的怪物醫生走進來,漂亮的母親跟在後面,上前來抱住自己,坐到床邊。
祂輕拍沐橋後背。
“媽媽……”沐橋依舊被驅使着,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他的眼睛在陽光中搖晃,讓怪物母親的眼眶紅了紅,傾頭在眼尾落下一吻。
沐橋意識到,小怪物試圖用這種方式呼喚寵愛,試圖躲避接下來的一切。
高大的怪物卻在最後走進來,白大褂們圍上前,依舊無法看清楚祂的模樣。
沐橋被抱在懷裡,看到針劑。
他開始掙紮,怪物母親卻溫柔的圈住祂:“乖,我們隻打一針就好了,聽話。”
身體完全不聽話,但再怎麼抗拒,沐橋也發不出聲音,身體不允許他出聲再呼喚。
他十分不配合,怪物父親盯了他好一會,最終走近沐橋。
“再不聽話,就永遠别離開這個房間。”
祂的話和聲音都太過無情,像是下達命令一般。
這一句話也像是粗針,把沐橋猛地紮在母親的懷裡,任由醫生注射藥劑。
内心漫上無比巨大的恐懼,這是沐橋完全沒料到的。
他忍不住去看怪物模糊的臉,等看清楚,身體更是劇烈地發起了抖。
高大的怪物長了一張五官立體的臉,雙眼是金色的,在陽光下泛暖。
嚴肅低沉的語氣和英朗的面部完全不搭,更和無情不沾邊。
沐橋見過這張臉,在實驗室的研究視頻裡。
是一隻被中央基地編号為NO.7的怪物。
編号越短,怪物的基因編碼越古老,祂被歸為初代怪物基因那一類。
視頻裡,在實驗室的祂被泡在分析液中,總是潮濕的,眸子半阖,像是甯靜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根據編碼和基因鍊條,祂也被定為極危險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