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日,楚陌苓借傷勢為緣由,頭一次逃了宮宴。
也不知小皇帝那邊是否看出端倪,總之宮中并未怪罪她,反倒是派了人來慰問。
楚陌苓樂得清閑,又懶得在賢林院看甯克和易绮羅膩膩歪歪。
她本想去燕明月那處修整一番,打眼一看修濡不在院中,便暗歎一番陳默會挑時候,頗有自知之明地去外面閑逛了。
她先是從陳默屋裡順了些銀錢送到了醉紅樓夏柳姑娘那處,繼而回了鎮北侯府,同家中老仆們吃了個便飯,溜上屋頂喝酒的時候瞥見街上有燈會,扔了腰間的酒葫蘆就去湊熱鬧。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楚陌苓跟着人潮閑逛了一會兒,暗歎果然還是太平盛世待着舒心,卻在擡眼間偶然瞥見太師府的侍衛葉尋,眉心一挑,擡腳跟了上去。
葉尋眉宇間萦繞着淡淡的焦急,楚陌苓鮮少見他這番神色,一時覺得新奇不已。
但能使葉尋這般的怕是除了他的心尖兒人便是他那主子,葉尋也算“一把年紀”,半個身邊人的消息都沒傳出過,楚陌苓一面心底誇贊修濡不用自己操心,一面有了思量。
想來葉尋此番行色匆匆,定是為了燕南飛那厮。
隻不過宮宴已經結束,并未有什麼關于太師的消息傳出來,楚陌苓雖不大想管,但眼下也算是緊要關頭,亂七八糟的破事兒接踵而至,若是燕南飛出了什麼事,時局難免動蕩。
她這般安慰自己,不動聲色地跟在葉尋後面觀察。
葉尋似乎并未發現她的蹤迹,徑直去了家藥鋪,不多時便提着一包東西下了門前石階。
楚陌苓蹙了蹙眉,心想燕南飛壯如蠻牛,從不輕易生病,定是自己想多了,是葉尋身體不适。
她一個恍惚便跟丢了人,再擡眼時,已經見不到葉尋的蹤迹。
“啧。”
楚陌苓暗罵自己久居京城偵查能力竟退步這麼多,忍不住抱怨一聲,“跑得挺快。”
“殿帥在找我嗎?”
她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楚陌苓猝然回頭,正巧對上葉尋笑眯眯的眼睛:“殿帥跟了我一路,是有什麼要事要我遞到太師面前麼?”
“呃……”楚陌苓摸了摸鼻尖。
跟蹤人随後被抓包這件事說起來還是有些尴尬的,楚陌苓清了清嗓子,頗有些欲蓋彌彰,“我在閑逛。”
“是嗎?”葉尋隻是笑,并不急着拆穿她,頗有眼力的給面前人鋪好了台階,“那還真是巧。屬下恰巧要去尋殿帥呢。”
楚陌苓頗有些疑惑,“你尋我做什麼?”
“自然是對殿帥有事相求。”
葉尋舉了舉手上的藥包,眸中滿是深意,“不知殿帥眼下方不方便。”
楚陌苓被勾起了好奇心,“做什麼?”
“殿帥跟我來便是。”葉尋言罷,并未問楚陌苓的意見,轉身就走,向一處小巷走去。
楚陌苓總歸是無事可做,索性跟在他後面,想要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進到巷子深處,葉尋忽然捂着腹部将手上的的藥包送到楚陌苓手裡,疼得龇牙咧嘴,“殿帥,我肚子有些不适,煩請您替我拿一下……”
楚陌苓抽了抽嘴角:“其實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葉尋不以為意,塞完藥包拔腿就跑,還不忘指了指身後一家院門,“殿帥!放到那處即可!多謝您了!”
楚陌苓無奈扶額。
若是她猜的沒錯,這院裡的人定然是燕南飛了。
她跟在易绮羅身邊學過不少藥理,此刻微微嗅了嗅手上的藥包,便知曉是些止血的藥物。
都城中想要太師之命的人千千萬,想來定是有此刻得手過,在燕南飛身上填了些彩。
思及此處,楚陌苓心中微惱。
燕南飛這人鮮少中人圈套,就算被算計也隻有被自己算計的份兒,哪裡輪得到旁人。
她皺着眉叩了叩柴門,卻并未出聲。
門内久久無人應答,楚陌苓心底升起幾分焦躁之意:莫非燕南飛出了什麼事?
她正要破門而入,老舊的柴門從内裡被拉開,發出“吱呀”一聲脆響,随後燕南飛那張厭世臉出現在她的視線内。
看到楚陌苓,燕南飛并無多少驚訝,反倒是拂了拂衣袖,眼也沒擡,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在此處做什麼。”
他話中的疏離之意明顯,楚陌苓卻并未注意到——門一開,鋪天蓋地的酒氣席卷而來,熏得她皺起一張臉。
敢情葉尋是讓自己勸酒來了。
想來是燕南飛受了傷卻依舊在此處喝得酩酊大醉,葉尋沒有法子,讓自己過來當冤大頭了。
楚陌苓莫名有些想笑——她說的話一定管用麼?
她舉了舉手上藥包,“替你手下跑腿。”
随後她推開燕南飛,旁若無人地進了院子,卻在看到院内景象時微微一愣。
石桌上不知有多少酒壇傾倒,楚陌苓抿了抿唇,轉頭就見到正屋裡擺的牌位。
是燕南飛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