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在嘉甯關時二人交心,燕南飛曾開口提過幾次生母,那時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寒意都會收斂幾分。
楚陌苓多少知曉些傳聞,燕南飛是燕府的私生子,他們母子向來因此過得不受待見,再加上燕明月的脾氣,兩人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譬如楚陌苓此前從未聽說過燕府有兒子一事。
後來因為一些原因,燕南飛母子被趕出了燕府,誤打誤撞逃過了抄家,但他母親也染了重病,不就便撒手人寰了。
想來燕南飛生母于他而言定然是十二萬分重要的,不然這人向來隻顧自己,怎麼會帶着傷過來喝悶酒。
新春佳節,他怕是思親了。
楚陌苓将手中的傷藥放到石桌上,為那牌位上了柱香,回頭看燕南飛:“你帶着傷,早些回去為好。”
“眼下你如此,也是叫你母親平白擔心。”
燕南飛偏過頭一言不發,隻是眼尾有些猩紅。
“走吧太師。”楚陌苓沒好氣地沖他伸出手,“葉尋跑了,我送你回去。”
她并非是想管閑事,隻是如今燕南飛這個狀态,怕是連路邊随便指一個人都打不過,更别說小皇帝那邊興許會派些亂七八糟的人過來觸人黴頭。
燕南飛聽到她的話,似是想往她的方向走幾步路,卻雙腿一軟就要跌在地上。
楚陌苓慌忙上前幾步扶住他,将他拖到石桌旁,面上一片嫌惡的樣子,“你這是喝了多少。”
“怪不得葉尋要跑。你想來愛面子,這副模樣叫他看到,他該是會小命不保。”
她雖抱怨,卻并未丢下燕南飛一個人兀自離去,認命将桌上的酒壇收拾好,坐在石桌另一側支着腦袋看燕南飛,“我很少見你喝醉的模樣。”
“嗯?”燕南飛醉得有些頭腦發昏了。
在京這些年除夕應付完宮中那些事,他常來此處祭奠娘親。
雖說太師府中設有他母親的靈位,但那處并無多少兩人一起生活過的煙火氣。
燕南飛早就差葉尋買下了他與母親居住過的地方,此處破敗,那些年他去嘉甯關後也無人居住,依舊保持原本的模樣。
他隻是略做修整,閑來無事時便來此處坐些時辰。
燕南飛醉得厲害,迷迷糊糊見了眼前人,隻覺得是自己在做夢。
“楚陌苓?”他喚出聲,“坐過來些。”
楚陌苓不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但燕南飛這幅模樣顯然對自己沒什麼威脅,她也多了幾分耐心,哼着小曲兒到了這醉鬼身前,似是有些愉悅,“什麼事?”
燕南飛從善如流地環住了她的腰,臉埋在她腰間,聲音有些悶,“我頭疼。”
見楚陌苓有要推開自己的迹象,他又抱緊了些,還有些親昵地蹭了蹭,“身上也疼。”
楚陌苓心中默念幾聲别與醉鬼一般見識,卸了力道,沒好氣道,“誰讓你帶着傷還喝酒。”
“自然是因為無人陪我過節,借酒澆愁罷了。”
燕南飛擡起頭,從一個新奇的角度仰頭看她,“你陪我麼?”
楚陌苓抿了抿唇,“你醉得不輕。”
“但酒後吐真言,不是麼?”燕南飛低低笑出了聲,“我想殿帥陪我。殿帥答應麼?”
楚陌苓也彎着眼睛笑出聲,連帶着胸腔都微微震動,“當然不答應。”
“明明殿帥也是一個人。”燕南飛小聲辯駁。
此刻他話多了不少,同平日裡那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模樣天差地别。
楚陌苓并不慣着他,卻也不知道他傷情如何,隻是微微推了推腰間的“挂件”,“放手,我送你回府。”
“我還不想回去。”燕南飛耍起無賴,指了指桌上的藥包,“還沒喝藥。殿帥不給我煎藥嗎?”
“你倒是會使喚人。”若不是此刻燕南飛的一舉一動太過詭異,楚陌苓都要懷疑這人是故意裝醉了。
“沒有煎藥的地方。”楚陌苓環視一周,低頭看他,“你回府,叫下人煎給你。太師又不給我工錢,我不打白工。”
“竈房能用。”燕南飛音色淡淡,除去紅透了的耳尖一切如常,“殿帥要見死不救麼?”
楚陌苓愈發覺得是他算計好的,咬着牙哼哼,“喝死你算了!”
話雖如此,她依舊去了竈房,老老實實給人煎藥。
以答應了葉尋為由,楚陌苓心裡這才舒服了些,暗想等到燕南飛清醒了她一定要到太師府的庫房挑幾樣寶貝,以解心頭之恨。
折騰了許久,她終于說服了這醉鬼回府。
但葉尋不在,她隻能認命親力親為,拖着人往外走。
但楚陌苓忘了一件事——燕南飛在民間聲名頗大,又隔三差五地到街坊巡視,認識他這張臉的人數不勝數。
在二人出巷口時,幾個百姓的說笑聲傳來,她這才想起這一茬,猛然清醒過來——她才不要被人看到自己同燕南飛這個混賬在一處!
但将燕南飛丢在此處俨然是不可取的,楚陌苓東張西望,想找個容身之處卻徒然無果,随着巷口處的聲響越來越近,她下定決心——去他的道義,還是本帥的名聲重要!
她決定了,就把燕南飛丢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