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人恍若不要命一般,兩邊人數又懸殊,倘若再打下去,落楓鐵騎能不能撐住還是未知。
這也是眼下楚信不乘勝追擊的原因,大家都到極限了。
修濡雖一直被楚陌辰指在楚陌苓身邊做護衛,卻鮮少見到如此多的死人,記憶裡唯一一次就是同燕明月闖敵營那回。
他喉結滾了滾,依舊跟在楚陌辰身後。
畢竟是他護衛不力,才讓楚陌苓遭了那麼些罪,楚陌辰就是一怒之下在此處殺了他滅口,橫豎也是他該受着的。
而楚陌辰隻是帶他進了林子,在一湖畔處駐馬回缰,輕車熟路地坐到一塊大石上,拍了拍身側,“阿修,過來坐。此處是雁鳴湖,我在軍中待煩了常背着我爹偷跑到此處,今日我帶了你來,你可别向我爹告狀。”
修濡聞言,徑直坐到他身側,見他提了兩壇酒。
楚陌辰扔給他一壺:“嘗嘗。”
那酒壇小巧,一隻手掌便可握住。
修濡掀開蓋子嗅了嗅,酒香淡得聞不到般,定是這大少爺自己釀的了。
楚陌辰看他神情,不滿挑眉,“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可是體恤你受過傷還沒好利索,特意找的淡酒讓你嘗嘗味道,你還敢嫌棄?”
修濡喝了一口,“少爺言重了,屬下不敢嫌棄。”
楚陌辰也仰頭灌了一口,“聽說你傷得不清,還磕到了腦袋,如今恢複得怎麼樣?”
“已經大好了。隻是那天之事,屬下還是想不起來。”
修濡低着頭,手指緊握,内心的愧疚排山倒海般沖他襲來,“少爺,屬下罪該萬死,沒有保護好小姐和燕姑娘,辜負了少爺的囑托,愧對侯府這麼多年的栽培。”
他站起身就要跪下去,卻被楚陌辰扶住了手,又拽回去坐到那大石頭上。
“你這是做什麼?”楚陌辰眯着眼睛,又仰頭灌了口那清淺的酒,“又不是你做的,興許我在京都都防不住,你有什麼好愧疚的。”
“阿修,你自小在侯府跟在我和陌苓身邊長大,與我情同手足,不必把自己看得那麼輕賤。”
“又不是你的錯。”
修濡怔愣,繼而心中更不是滋味:“屬下……我想不起來,那日的人是誰。”
“正常。”
楚陌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無非就是那幾位,少爺我心裡明鏡兒似的。你眼下記不起來也好,省得人家發現你還活着殺你滅口。”
他輕笑一聲,笑意有些淺,“到時候,我妹妹可要難過好長日子了。”
修濡不語。
楚陌辰與他碰了個杯,酒壺見底,眼底難得夾了些落寞,“她怎麼樣?”
修濡知道他問的是誰,思考了一下,斟酌着開口,“燕姑娘過得……不錯。”
這倒是實話。
現下追在燕明月身後的貴人公子們一抓一把,知她愛羅裙首飾,便獻寶似的捧着珍稀玩意兒到她面前,隻為買她一夜春情。
當然,這些修濡沒打算說給楚陌辰聽。
“那就好。”楚陌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後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陌苓呢?她平日裡像個嬌氣包似的,最怕吃苦,這些天沒少掉眼淚吧?”
“小姐長大了很多。”修濡輕咳一聲,抿了口酒,“原本小姐命我去京都為燕姑娘打下手,可燕姑娘說我回京都難免會打草驚蛇,讓我留在落楓鐵騎出份力。”
“正是用人的時候,阿修武藝高強,就留在落楓鐵騎出份力吧。”楚陌辰揚了揚眉,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漫天星辰,“西涼作祟,妄占雍和江山巍巍。我們堅不可摧,自然會帶着落楓鐵騎打得阿史那奇潰不成軍、哭爹喊娘。”
“待打跑了西涼鐵騎,我和你一起去琉雲接陌苓回家。”
修濡點了點頭。
他思量片刻,還是開口問道:“少爺,會對小姐出手的分明不可能隻有花家的人,您與侯爺為何……”
為何要咽下這口氣呢?
若是小姐真的因此丢了性命,您與侯爺還會如此淡然麼?
剩下的話修濡沒有問出口。
楚陌辰思量片刻,站起身。
修濡望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得到他的背影。
楚陌辰一襲銀色輕甲,勃然英姿,那身影在月光映襯下好似栽在黑山白水間的瓊枝一樹。
修濡聽到他的聲音。
“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和父親因祖上功勳被捆死在這破地方,保不齊哪天就搭上了性命。我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求生,但朝中多的是要索我命的惡鬼。”
“陌苓出事那天,我本想着帶兵殺回京都,但父親說,皇家多疑,這隻是敲打,他告訴我,我保家衛國,為的是百姓。”
“戰亂未歇,新仇舊恨就要羅列到最後清算。當務之急,是守衛山河。”
他輕嗤一聲,那股吊兒郎當的痞氣褪去,聲音冷硬,“若我妹妹真的出了什麼事,皇城中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