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芬蘭在周家當了一輩子的管家,早就将這些少爺小姐們之間的糾葛看的清清楚楚,可在看到滿身傷痕楚羲和時,卻還是沒忍住眼眶一紅落下淚來。
“诶呦,小姐哎,我可憐的小姐,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說着就一邊哭一邊強硬的将人從周柯澤懷裡搶了過去。
而一貫脾氣極差的周柯澤卻在此時表現出了非一般的耐心。
他沒有試圖在和老人争辯什麼,隻是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而後坐在沙發上又點起了一支煙。
周柯澤一向不喜歡回憶過去,因為總是沉湎于過去的痛苦往事是懦弱者才有的行為。
可在遇到某些特定的人、特定的場景時,有些回憶還是會不可自制的噴薄而出。
周柯澤的父母,是年少時就相知相愛的戀人。
但一個窮小子是根本高攀不上一個富家千金的,所以他母親的家族不僅拆散了他們,還将他的母親另嫁他人,好在最後兜兜轉轉,他們兩人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可命運卻不肯輕易放過這對飽經磨難的戀人。
為了得到他的母親,他母親的前夫周楚生派人偷偷在他父親的車上做了手腳。
但周楚生卻沒想到,他父親本來原定的出差計劃居然會因為他的突然生病而取消。
那時的周柯澤被母親抱着坐在副駕駛座上,難受的不斷小聲哭泣,駕駛位的父親被這種情緒所幹擾,也将車開的飛快。
“不難受了,乖啊,阿澤,我們馬上就能到醫院了。”
可前一刻的母親還在溫柔的為他擦去頭上疼出來的冷汗,結果下一刻他們一家人就被一片濃郁的黑暗所籠罩。
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刹車失靈的轎車直直撞上了一輛拉滿鋼筋的貨車,下落鋼筋條穿過前方的擋風玻璃,隻是瞬間就穿透了裡面的人血肉之軀。
“噗嗤。”
“噗嗤。”
……
小小的空間裡不斷的奏起了由血肉為琴弦而奏出來的樂章。
年幼的周柯澤看着父親猛的解開了自己的身上安全帶,死死的将他和母親護在了懷裡,可那些鋼筋還是穿透了父親的身體,刺到了母親身上。
紅,鋪天蓋地的刺目紅色永遠的留在了父親大張着的雙眼裡。
車門被救援人員打開的那一刻,已經被紮成馬蜂窩的父親的屍體滾了下去,而他則是和重傷的母親一起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送到了醫院。
“你叫阿澤是嗎?”
從醫院的轉角處突然走出了一個長相威嚴的男人,他微微沖着因為遭受到了巨大變故而六神無主甚至已經哭不出來了的年□□孩彎下了腰。
“阿澤,我的名字叫周楚生,是你的親生父親。”
周柯澤是早産兒。
因為這個身份他得到了父母的極緻疼愛,也同樣因為這個身份被眼前的這個男人誤認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後來他的母親不治身亡,他就被這個叫做周楚生的男人接到了家裡,連名字也改成了周柯澤。
但随着年齡的增長,周柯澤的長相也由原來的肖母,逐漸帶上了幾分他生父的模樣輪廓。
這當然就讓周楚生起了疑心。
查過DNA後,這個想法果然就得到了證實。
周柯澤并不是他周楚生的兒子。
感覺自己被愚弄了的男人如梗在喉,但這個已經過了明路的兒子卻不能就這麼讓他随意消失。
所以在周楚生的授意下,原本的二少爺成這個家裡的出氣筒。
被下人毒打、故意給他端來狗都不吃的馊飯,甚至将他關進漆□□仄的閣樓,哈哈大笑的看着他因為車禍留下的應激反應。
除了那張臉,衣服之下的瘦弱身體上幾乎全是新舊交疊的傷痕。
那時候,也隻有黃管家肯給他悄悄的送着吃的。
除了楚家小姐來的那一天能讓他好過一點以外,其餘的日子裡,他大多都是被關在那棟傭人小樓的閣樓裡不管不問。
楚家和周家一直交好,所以他們的子女也就順利成章的訂了親,那時候周楚生不敢将他弄死的最大原因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已經在楚家那裡過了明路。
周柯澤和周黎溫死去的母親,是楚家家主夫人的親妹妹。
“二少爺。”
一道年老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周柯澤的回憶。
黃芬蘭滿臉局促的站在周柯澤的面前,
她本來是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能這樣子體面的活在内城裡,完全是因為借了周柯澤的光。
如果不是周柯澤給她的異能核,可能她現在也會像那些普通人一樣,在外城苦苦掙紮。
她很感激周柯澤,但這種感情裡總是畏懼要更多一點。
“怎麼了。”
周柯澤應了一句,面對黃管家時,他的耐心總是要多上一點。
黃芬蘭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她不是不知道楚羲和與周黎溫、周柯澤之間的複雜關系。
隻是私心裡,她早就把柔弱乖巧的楚羲和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所以她才盡心盡力的替楚羲和謀劃,甚至在周黎溫失蹤的時候,也是她示意楚羲和去向周柯澤示好。
在這樣的世道裡,缺少庇護的年輕女孩無異于一塊香噴噴的肉,不管是誰見了都想去咬上一口。
周柯澤同樣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比起那些外人來說至少知根知底。
畢竟像楚羲和這樣柔弱的性子,若是落到那些粗魯莽漢的手裡,可不得讓人連骨頭都欺負軟了。
可是現在看來,黃芬蘭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給楚羲和選定的道路是否正确了。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黃芬蘭咬了咬牙。
“那個……小姐她的狀況似乎很不好,她一直在哭,還………”
“還?”
“還在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
“阿澤,阿澤……”
晶瑩的淚水順着楚羲和的臉不斷滑落,身上破爛的裙子也被黃管家換成了幹淨柔軟的睡衣。
原本就純潔高貴的長相在這樣委屈的情态下簡直就像是落淚的聖女,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點柔軟的心緒。
周柯澤站在門口,心裡難得的生出了一點煩躁感。
周柯澤一直都不喜歡過于柔軟纖細的東西,因為這會讓他不自覺的聯想到多年前那個無法掌控命運的自己。
所以在看到楚羲和跳出他所譜寫出的命運走向後,周柯澤才覺得有趣,硬是将人又從研究所裡搶了出來。
可當周柯澤真正把楚羲安置在這裡之後,他又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對待這個人。
也恰巧是這個時候,楚羲和有些茫然的張開了雙眼,她的臉上甚至還殘留了一點剛睡醒時的紅暈。
“阿澤,”
楚羲和臉上的笑容是周柯澤所熟悉的柔軟羞澀。
她睜眼看着一直站在門口不肯進來的周柯澤,臉上突然漫上了點深刻的疑惑。
也對,她一直都是一個極為好懂的人。
“還在生我的氣嗎?那……那如果我親你一下的話,你願意原諒我嗎?”
“楚羲和。”
周柯澤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多了一點沙啞,有一個猜測在他的腦中漸漸成形。
“現在是什麼日子。”
“2036年3月17日。”
“阿澤你是睡糊塗了嗎?我們明明——”
那張聖潔無垢的面龐上突然泛起了一抹極為嬌嫩的紅暈,楚羲和的聲音也因為羞澀而變得越來越小。
“明明就在昨天才定下婚事,你怎麼,怎麼這就忘了。”
雖然和周柯澤一開始時想的不同。
不過,這樣的走向似乎也很有趣。
“嗯,是我錯了。”
周柯澤從善如流的将話接了下去,“可是小和,現在距離2036年,已經過去三年了。”
“什麼?”
周柯澤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想要透過楚羲和的皮肉,看到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周柯澤學過一點心裡學,也曾經見過一些失憶的人,但楚羲和臉上的表情卻極為自然,甚至緊張的恰到好處。
……不太像是僞裝出來的。
大量的失血讓楚羲和唇色蒼白厲害,覺得礙眼的周柯澤突然伸出了手,神色惡劣的将她的唇揉成了如同糜爛花汁一樣的紅色。
可不等他将手挪開,周柯澤就看見楚羲和順從的低下了頭,輕巧又溫柔多情的将那片微微發燙的濕潤紅唇貼在了他的手背上。
整套動作流暢自然,且被她做的暧.昧又煽.情。
所以,倒底需要多少次,才會讓她養成這樣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的習慣。
周柯澤不知道。
可他的心裡卻莫名的泛起一點不适,這點不适驅使着他張開口,原本輕挑的嗓音微微發緊,像是直接用聲帶擠出來那般沙啞至極。
“之前,他也是這麼親你的嗎?”
“什麼?”
楚羲和的臉上突然略過了一絲茫然的天真之色,性情天真的美人柔順的撲進了手腕鐵血的基地主懷裡,空氣中的甜香時有時無,似乎能将那些深藏于心底的隐秘情緒都一并挖掘出來。
楚羲和輕輕閉上了眼睛,像是獻祭一般的将自己柔白的脖頸送了上去。
“沒有别人,從來都沒有别人。”
“因為——”
“我一直都……最最最最喜歡阿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