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溪隻是搖了搖頭,她昳麗的面龐上挂着失落的表情,她并不像梁頌這般有着狼子野心,朝着權力巅峰向上爬。
“皇姐,我跟你不一樣。”
她要的是脫離皇後和楊家的掌控,不想被卷進權勢争鬥裡,淪為他們的犧牲品。
梁頌定定看着她,心裡明白柔溪以往的心魔,她這些年來一直被險些害死自己的這件事困住了。
那場禍事被柔溪自己背在了身上,以此告誡自己不能再任性地要求旁人,已經變成了她的枷鎖。
“路不一樣,可最終的目的地卻是一樣的。”梁頌溫聲開口,她的眉眼間沁着雪色,冷冽帶着霜風,“你該明白,我們任何人都不會獨善其身。”
“生在皇室,就沒有自由之身可言。”
這是老天為她們定下的既定命數。
梁頌伸出手攤開,掌心的紋路一覽無餘,她輕聲說:“你看,這是每個人出生時就帶着的東西,可天命如此相逼,為何不抗?”
柔溪似是被她這番話說得愣在那裡,她長睫顫動如蝶翅飛舞,眼底緩緩滲出水色,“可是皇姐,我怕。”
怕前路太黑,怕後路斷絕,怕此生不再見。
她眼底水色滿溢,在臉上留下痕迹,“我狠不下心,他們是我的母親和祖父,我怕我狠不下心。”
梁頌收起手,手掌攏起蜷成拳頭,目光古井無波,平靜中帶着幾絲瘋狂,“沒關系的,柔溪。沒關系。”
旁邊的燭火發出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在她們二人之間跳躍,試探着彼此的底線。
“無瘋魔,不成活。你狠不下心,我可以。”梁頌的這句話咬字極輕,語速緩慢異常清晰地灌進了柔溪的耳朵裡。
如果是方才是因為梁頌的話而愣在那裡,現在柔溪便是因為梁頌的态度。
即便是在發現她與胡蘭王子有關系的時候,柔溪都未曾見過梁頌這般樣子,然而現在她才發覺,梁頌此前的所有都是僞裝。
她擅長将自己包裹起來,對外從來都是那副和善、柔弱不可欺的形象。
而此刻,梁頌撕開了自己的僞裝,露出強力跳動的勃勃野心,和藏在和善面容下森冷可怖的樣子。
柔溪感到自己在發抖,後背的窗戶在強風的撞擊下露出一道縫隙,森寒的風瞬間灌了進來,撲了她滿背。
“皇姐……你今夜究竟是因何來尋我?”口齒在打架,柔溪狀似冷靜地問出陡然突生的疑惑。
她在此刻慧極頓悟,看出了梁頌表皮下的瘋狂本色,後知後覺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梁頌以往的動靜。
寒夜寂寂,梁頌冷不丁在柔溪精神高度緊張地時刻笑了下,她緩緩端起桌上的花酒喝了一口,透明的酒液滑過喉嚨,留下一陣辛辣的感覺。
“你其實很聰明,妹妹。”梁頌唇邊沾染着水色,她毫不意外柔溪的敏銳,“我對一件事很有疑慮,想借你的手去楊府看看。”
一提到跟楊家有關,柔溪的臉色瞬變,她坐直身子警惕地看向梁頌,深知對面人跟楊家之間的恩怨。
“楊家最近一直在閉門謝客,我進不去。”
“你可以。”梁頌的語氣不容置疑,她目光如影随行追着柔溪的神情,“你是當朝二殿下,血緣上你是楊微的外孫女,楊繡的外甥女。”
她手指敲擊着桌面,若有所思道:“你若去,他們不敢不開門。”
“不——”柔溪瘋狂搖頭,她甚至激動地站起來向後退了幾步,看着突然變得強勢的梁頌,感覺有些陌生。
“我不能去。”柔溪深深吸着氣,她胸前起伏明顯,頭上的朱钗在瘋狂抖動,“楊家不能去,你也不能去。”
梁頌看着面前變得有些奇怪的柔溪,歪了歪腦袋問:“為何?楊家又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的地方,怎麼就不能去了。”
“不行!”
柔溪想都沒想回絕,她又突然上前幾步,繞過圓桌來到梁頌的面前,蹲在她面前,仰着臉哀求,“皇姐,真的不能去。”
她如今一想到在楊家所見的一切,意識深處還留着足以讓她崩潰的恐懼。
梁頌垂首,半阖的眼皮蓋住了一半的眼睛,她語氣平靜:“你得給我一個理由,柔溪。很多事不是你能用一句話就能讓它停下。”
她最後一句話的語氣輕柔平緩,掌心輕撫柔溪的發頂,“你現在在發抖,似乎很害怕楊家?你在哪裡經曆過什麼?說出來,皇姐幫你。”
柔溪雙手緊緊抓着梁頌的裙擺,她聽到梁頌的聲音後慢慢緩和下來,抖動的身軀貼近面前人的膝蓋,将頭放在了她的膝上。
梁頌帶着餘溫的手掌還在安撫着她的後頸,一下又一下,如同幼時母後哄她午睡時的動作。
她的眼皮變得突然沉重起來,但腦海裡還有一根弦在拉扯着柔溪的神經,讓她無法沉穩安睡下去,也提醒了她面前的人是梁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