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大雨淅淅瀝瀝下了足有一月有餘，梁墨自昭武帝垂卧病榻後便入主東宮，浮生殿他還不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裡面。

但東宮的位子，他卻坐的極為安穩。

“殿下，那位已經回府了。”顧景半個身子都被雨水淋濕，他快步從外面走到梁墨跟前，神情嚴肅。

梁墨還在處理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面容憔悴問道：“皇姐可有說些什麼？”

顧景腦子裡閃現出梁頌露出的那半張臉，心髒猛然跳動，他心慌了一瞬，而後回神道：“未曾，隻是公主似乎對城門沒有儀仗隊而不滿，這……屬下覺得這件事應該給您彙報一下。”

“不滿？”梁墨擱下朱筆，揉了揉眉心，“陳鐘自半月前就一直告病，還沒回來？”

顧景還是搖頭：“沒有，禮部、兵部兩位大人都自稱養病，左相解禁之後也一直安分待在府裡，這些日子朝中十分安靜。”

原本以為陛下病重一事怕是瞞不住，誰知這滿朝文武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

梁墨看着面前的奏折頭大如鬥，心中隐隐生了幾分煩躁，這群酒囊飯袋整日不幹正事，每次遞上來的折子打開寫着滿滿的“要錢”兩個大字。

身為朝廷重臣，不考慮民生民意，不為效忠朝廷，一心隻想着升官發财夜夜笙歌，多少的糧饷都被這群人暗自貪墨。

“傳令下去，明日若還是見不到禮部、兵部兩位大人，那他們也不必再出現在議事殿了。”

大雨傾瀉，砸向青石闆地面，在上面留下稀微的痕迹，随後被人重重踩在上面，福來沉着臉穿過雨幕，腳步匆匆來到東宮。

他擡首看着上面金燦燦的牌匾，想到這裡面坐着什麼人後，垂下眼眸收起臉上的陰沉，換上樂呵呵的表情擡腳走了進去。

一路上碰到的宮人想要出聲問候，被福來一個眼神制止，他暢通無阻地來到梁墨所在的偏殿，帶着福相的臉上溫和地笑着。

“四殿下，不知殿下還在會客，老奴僭越了。”

他的話音落在地上，梁墨詫異看着他，坐在他一旁的顧景看見福來，急忙起身問候，“福來公公。”

“诶。”福來眯着眼，對着梁墨拱手，“殿下，陛下有請。”

梁墨動作如常蘸着紅墨，在奏折上批注，他垂首認真的神色落在福來眼裡，行同于挑釁。

天子召見，不可怠慢。

然而梁墨卻在他面前對此不以為然，忽視了福來的話。

福來并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神色，而是放高音調，繼續道：“四殿下，陛下有請。”

似乎是福來這一遍聲音太大，終是将梁墨從漠視的态度拉了回來，他後知後覺笑了下，語氣不鹹不淡，“公公真是中氣十足，這一聲喊得我都要誤以為陛下親臨了。”

他看向旁邊的顧景，“顧兄也不提醒本殿。來人，給公公看座。”

顧景：“臣一時看書入了迷，罪過罪過。”

候在門外的宮人溫順地過來給福來添坐，滾燙的茶水緩緩落進白玉杯裡，幾片茶葉如同污垢一般緊緊扒着杯壁，極為刺眼。

福來站在那裡，倨傲又冷靜，他的目光如同光如影随形，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

梁墨這一手，福來确實是沒有想到，他的内心有點意外，又有一些嘲諷，這些殿下的野心都寫在了臉色，以為能夠把控局面讓自己獲得最高利益。

隻是他們并沒有想過，陛下的這場“病重”是真是假。

“既然殿下這般，那我就不打擾了。”福來一甩拂塵，轉身大步離開，快到走出大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梁墨端坐在桌案之後，一半身子藏在陰影裡，另一半正嘴角微勾看着他的背影，福來冷冷瞥了他一眼，似有所指地提醒。

“四殿下可别忘了，昭玉殿下可不是省油的燈。”

“他就是這麼跟梁墨說的？”

梁頌懶懶窩在太師椅上，旁邊是燒的正旺的火爐，付雲正滿頭大汗給她把脈，傅桑帶着一身水站在她旁邊彙報情報。

錦衛司在各個宮裡都安插着眼線，東宮更甚。

在手下的暗衛過來彙報這個事情的時候，傅桑曾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在自己的認知裡，福來對于梁頌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确有其事，當時梁墨跟顧家那個庶子都愣住了，似乎是沒有想到福來會突然提起您。”

“哼——”梁頌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悶哼，她看着插滿手臂的銀針，眼神不帶任何情感盯着付雲，“有必要嗎？”

付雲擦了擦臉上的汗，認真點頭：“非常有，殿下您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這一年剛養的差不多了，又回來這個吃人的地方，可不得多上點心麼。”

“閉嘴吧，别叨叨了。”梁頌一夾眉心，轉頭繼續跟傅桑同步回京後的信息，“泰安殿裡有什麼動靜嗎？父皇病重召我回京，如今我回來了卻不急着見我，而是讓福來去東宮找梁墨。”

“你說，他這一出是想做什麼？”